是客客氣氣的,邀請他為阿兄斟上一杯祭酒, 崔珣將祭酒灑在墓碑前,然后便望著新壘起的黃土出神, 阿蠻也默然無語,良久,才問出了在她心中徘徊已久的問題:“那日沈闕說,圣人也參與了此事,是真是假?”
崔珣并沒有馬上回答,他看著盛云廷的墓碑,恍惚間,仿佛看見了盛云廷身中數刀,仍然在奮力拼殺的慘烈場景,他抿了抿唇,垂眸道:“盧裕民供認,是他假借圣人之名勾結沈闕,盜用了圣人行璽,圣人對此并不知情。”
“原來是這樣。”阿蠻喃喃道:“那你呢?你有查到什么嗎?有查到圣人和此案有關嗎?”
“沒有。”
阿蠻松了一口氣:“那就是說,圣人的確不知情,沈闕也是被盧裕民騙了。”
這個答案,顯然讓她如釋重負,她說道:“我當時聽沈闕供認的時候,就覺得不敢相信,以前在教坊,姐妹們都說,圣人是一個至仁至善的帝王,連宮人犯錯都不忍心懲罰,這樣心軟的君父,又怎么會冷酷無情,放棄他的子民呢?他之所以不想替我們翻案,恐怕也是割舍不下師生之情,還有和沈闕的兄弟之情吧,但他一想通,就愿意替我們做主了,所以,他還是一個好皇帝的。”
崔珣沒有接話,他只是看著盛云廷的墓碑,說道:“你,還有何十三他們,大家如今,應該都得償所愿了吧?”
“嗯。”阿蠻點頭道:“作惡的人得到了懲罰,死去的人得到了昭雪,活著的人得到了妥善照顧,大家對于這個結果,都十分滿意,對于圣人和太后,也很感激涕零,何十三還說,他以后要和他阿兄一樣從軍,繼續為國家效力。”
崔珣微微頷首,他又問道:“那你以后,還回教坊嗎?”
“不回了。”阿蠻道:“朝廷給了一大筆撫恤,我不需要再去教坊討生活了,我想在長安城,做點小買賣,好好地過日子。”
“若遇到個如意郎君,也可和他談婚論嫁,幸福如意地度過一生。”
阿蠻聞言,側頭去看崔珣,他側臉眉目清冷,疏離淡漠,但她笞傷好了后,本應以妾告夫的罪名,徒兩年,是他上疏,替她求情,太后和圣人這才法外開恩,不僅判她和沈闕和離,還免了她的兩年徒刑。
他讓她找個如意郎君,阿蠻卻笑了一笑,不輕不重懟了他一句:“你管的也太寬了,還真把自己當我阿兄了。”
崔珣聞言,怔了怔,片刻后,也輕輕一笑,不再言語。
阿蠻轉過頭,看著盛云廷的墓碑:“反正,不管我以后嫁不嫁人,我都會過得很好。”
她道:“你呢?你以后,也能過得很好吧?”
崔珣只是頓了頓,含糊道:“也許吧。”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阿蠻蹲下,用樹枝撥了撥還在燃燒的紙錢,然后起身,看著紙錢一點點焚燒殆盡,說道:“就跟這紙錢一樣,燒完了,就燒完了,也變不回沒燒時的模樣,但只要人活著,還是能買下更多的紙錢,來祭奠掛念之人。”
在紙錢升起的最后一絲青煙中,阿蠻說道:“望舒阿兄,我要走了,我要和幾個教坊姐妹去看看鋪子,找點營生,往事再怎么放不下,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我也希望你能向前看。”
崔珣黑長睫毛垂下,他盯著地上隨風飄起的細小灰燼,點了點頭,說了聲:“嗯。”
阿蠻走后,崔珣又在盛云廷墓前呆了一陣,才去尋李楹,李楹正坐在兩人第一次來此處的魚塘邊上,她聽到腳步聲時,先是回頭,然后便看到了崔珣腰間蹀躞帶
上掛著的鎏金香球,當日,他對自己說,以后這個鎏金香球,他不會離身的,他也的確說到做到了,真的再未取下過。
他對她說的每一句承諾,都會仔仔細細地珍藏在心中,只要他能做到,他就一定會做到。
所以李楹從未懷疑過他對自己的愛意,她也很慶幸,她能遇到這樣一個男人,這樣一個滿心滿眼都是她的男人。
李楹手上拿著一朵金黃色的桂花,崔珣還未走近,就聞到桂花獨屬的馥郁香氣,李楹站了起來,嫣然一笑,將桂花遞給他:“我方才閑著無趣,去四周走了走,結果發現一片丹桂林,要不要去看看?”
崔珣接過桂花,眼眸之中盛滿溫柔笑意,他將桂花插在李楹鬢邊,花如落日熔金,人如無暇美玉,他凝視著李楹秀美臉龐,頷首道:“好,我們去看看。”
丹桂,枝繁葉茂,花朵細小如米粒,好似點點碎金一般,映綴在濃綠碧色之中,李楹伸手,接過一朵飄落的桂花:“所以,阿蠻他們,都對天威軍一案的處置十分滿意。”
“嗯。”崔珣緩緩道:“他們得到了家人的昭雪,得到了百姓的尊重,得到了撫恤的錢財,他們每一個人,都對這個處置結果,很是滿意。”
“除了天威軍家眷很滿意,還有阿娘,阿娘終于可以順利推行新政了,而阿弟,他雖然失去了權力,但也清除了身邊的奸臣,一封罪己詔,更讓天下民心歸附,相信此次教訓,能讓他余生痛定思痛,不再輕信奸佞。等阿娘百年之后,到時阿弟也歷練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