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 只是忘了帶傘。”梁稚實在不愿多開口。她在餐桌旁下, 提筷, 一邊吃面, 一邊問蘭姨,“你今天去屯門, 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蘭姨立馬臉色一黯, “可別提了,那個無賴不肯簽字, 說他都已經是香港公民,在別國的婚契自然作廢。我看,他就是打算假若那個香港女人不要他了,他還能拿這婚契再回去找我討吃討喝!”
梁稚寬慰:“你別著急。我們在香港還要逗留幾日,我替你想辦法。沈惟慈也在香港,他應當認識一些人脈……”
“欺軟怕硬的人,嚇一嚇就老實了。”
接話的聲音自客房出來,梁稚嚇了一跳,手里動作一頓,卻沒轉頭去看。
蘭姨則囁嚅道:“也不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嚇一嚇他……”
“你把協議書交給寶星,我叫他明天去幫你辦。”
蘭姨激動道:“那就太感謝姑爺了。”
說話間,樓問津已走到了沙發上坐下。梁稚一直留心身后動靜,聽見他沒往餐桌這邊來,松一口氣。
蘭姨又問:“姑爺,你當真不需要吃點夜宵?”
“不用。麻煩幫我拿一瓶冰水。”
蘭姨欣然應是。
梁稚不大有胃口,但不愿辜負蘭姨一番辛苦,勉強吃了半碗,便撂下筷子。
蘭姨端來姜湯,催她趁熱喝下。
姜放得多了,湯很是辛辣,她嘗一口,皺眉放碗。
“哎呀,你別這樣小口小口抿,一口氣喝進去就不覺得辣了。”
“難喝死了,不想喝。感冒就感冒,就當是我活該。”梁稚起身。
“你這孩子……”蘭姨望向樓問津,想叫他勸說兩句。
然而樓問津并不開口。
蘭姨只好收起碗,叮囑一句,“那你今晚睡覺被子蓋好,可別貪涼開整晚冷氣,今天下雨,天氣已經不熱了。”
“知道了。”
梁稚起身回臥室,經過樓問津身旁,盡力顯得若無其事。
她余光里瞧見樓問津正低頭擰著水瓶,似乎并沒有留意她的動向,他也應當剛剛洗過澡,換了一身黑色家居服,頭發半干。他仰頭喝水,叫水瓶擋住了,看不見唇上傷口深與不深。
梁稚只瞥了這一眼,立即收回目光。
走到臥室門口,正要進去,聽見蘭姨問:“姑爺今晚上還打算出去嗎?“
樓問津:“客房收拾了嗎?”
蘭姨:“都收拾過,都是干凈的。”
樓問津“嗯”了一聲。
夢里是盛夏的傍晚,和伙伴瘋玩整個下午,跑進廚房里尋冰鎮的豆蔻水喝,她站在板凳上,搜尋冰箱,一無所獲,只有暑熱一層一層涌上面頰,旁邊灶上燉煮的牛肉呼呼噴熱氣,喉嚨里一種龜裂的干渴。
有什么微涼的東西挨上了額頭,她下意識蹭了蹭,索取更多。
忽然間廚房的窗簾拉開了,流金夕陽一瀉而入,刺得她立即瞇住眼睛。
說話聲好似隔著一層潮水傳來。
“姑爺,你看要不要送醫院……”
“先看一看多少度。”
梁稚眼皮沉重,試了又試,才勉強睜開,眼珠轉了轉,看見了坐在床邊的樓問津,和站在他身后,一臉擔憂的蘭姨。
室內天光黯淡,亮著臺燈,不知道是什么時辰。
她渾身無力,皮膚都在發疼,一種鼓鼓刺刺的痛感,她蓄了蓄力,費勁地抬了起來,將樓問津一推,聲氣微弱地說:“你滾……”
身體無恙時都沒辦到過的事,此刻自然更無可能,她仿佛在推一座山,山自巋然不動,自己卻把最后一點力氣都花光了,手無力地垂落下去。
樓問津低頭看她,傾身,拉開了蓋在她身上的薄被。
他手指稍頓,移到她睡衣的領口,她下意識去捂,手被他攥住,停了停,輕輕地拉開,那隱約是個安撫的動作,仿佛叫她別擔心。
梁稚放棄抵抗,因為實在體力有限。
扣子解開兩粒,一只水銀溫度計從領口伸入,插入腋下。
蘭姨這時候探身問道:“阿九,你覺得怎么樣?”
“……渴。”
蘭姨急忙去拿一旁床頭柜上的水杯,樓問津伸手,蘭姨便將水杯遞給他,自己則拿過了旁邊那只枕頭,從梁稚后背掖進去,墊高了些。
樓問津伸臂摟住她的肩膀,使她稍稍坐起,將水杯送到她嘴邊。
她微微仰頭,樓問津稍傾水杯,方便她進飲。
整杯水一飲而盡,從夢境深處蔓延而出的干渴總算稍得緩解。
樓問津手臂放低,梁稚躺了回去。
一時無人說話,都在等待體溫計的測溫結果。梁稚聽見窗外沙沙的聲響,仿佛昨晚那場雨還沒下完。
片刻,樓問津伸手,梁稚偏過頭,任他取出了體溫計。
樓問津將溫度計拿在手里,轉一轉角度,借由燈光去看。
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