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更大,像天被捅了一個窟窿,一時也無人在意哪位女士被騷擾這一樁公案,只紛紛尋找避雨之所。梁稚瞧見前方一家內衣店門口尚有空位,正準備往那處跑去,后背忽被人潮猛力地推了一把。
她頓時往前一個趔趄,但萬幸一旁便是路燈柱,下意識往那上面一撐,僥幸沒有摔倒,但也被擠出了前行的人流之列。
污水橫流,混雜塑料袋與菜葉,一齊匯流到腳下的排水口。
梁稚沒空覺得惡心,抬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便要繼續往前走。
頭頂落雨忽地消失,只聞噼噼啪啪的聲響。
梁稚疑惑抬眼,望見了一只捏著傘柄的手,被黑色傘柄襯托,幾如玉骨質地。
雨勢磅礴,空氣里一股雨腥氣,可有一陣凜冽香氣隱約夾雜其間。
她太熟悉這味道,幾乎瞬間繃直后頸,目光在這只手上定住了,再也不敢往上看。
分明不冷,卻渾身瑟瑟,像考試作弊,被人當場抓包。
下一瞬,傘面一斜,一只手捉住了她的手臂,用力一拽,她身不由己地朝前一步,直接撞入他懷中。
樓問津手臂摟住她,往旁側了側,擋住了洶涌的人潮,一邊冷聲道:“樓太太,你該回家了。”
梁稚伸手去推,但哪里推得開,樓問津攥緊她的手腕,又往自己跟前拽了拽,聲音不帶一絲情緒:“你要找的人不在廟街,不要繼續白費工夫。”
梁稚瞳孔放大:“……你跟蹤我?”
樓問津嘴唇抿作一線,并不回答她的話,仿佛已然耐心盡失,伸手將她肩膀一攬,便往前方走去。
“樓問津,我問你話!……你放開我!”
樓問津步子邁得大,梁稚被他摟著肩膀,跟走得幾分跌撞,沿路差點踩上一碗不知誰吃了一半的炒粉,惡心得火氣一陣上竄:“你走這么快,趕去投胎啊!”
樓問津腳步一頓,低頭望一望她,緊擰眉頭。他忽的將雨傘換到左手,而后彎腰,右臂直接將她攔腰扛起。
懸空那瞬,梁稚驚叫一聲,“你放我下來!”
然而樓問津扛著她,步履迅捷,任憑她怎么扭動掙扎,風雨不動。
一直順著人流,走到了佐敦道。一路自然不乏人側目,但樓問津我行我素,毫不在意。
路邊停靠一輛雙閃燈跳躍的黑色賓士車,副駕車門打開,寶星飛快下了車,拉開了后座車門。
樓問津將手中雨傘遞給寶星,待他舉高打穩之后,一彎腰,把梁稚丟在了后座座位上。他上車,摔上車門,不待他吩咐,司機已啟動車子,在黑沉雨幕中,迅速駛離了佐敦道。
梁稚又氣又惱:“沈惟慈還在廟街……”
“他一個大活人,又曾長居香港,你不擔心自己,倒還有心思擔心他。”樓問津冷聲道,“寶星,往半島酒店打個電話,給沈惟慈留言,說我的人我自己已經接走了。”
寶星忙說好,等到了別墅立馬打過去。
梁稚一條黑色紗裙早已淋濕,黏糊糊地粘在了皮膚上。車里開著冷氣,坐了一會兒便覺寒氣四溢,她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手臂。
樓問津:“寶星,冷氣關了。”
寶星趕緊執行。
雨水沖刷車窗,車里像座靜默囚籠,梁稚自上車起,便面朝車窗,耷拉腦袋,氣鼓鼓的,一動也不動。
她設想過父親也許并不在廟街,可真讓樓問津一句話判了死刑,又實在失望。
一張灰色毛毯忽地被丟到膝蓋之上。
梁稚回神,轉頭看去,一旁樓問津神情凝肅。她冷笑一聲,毫無猶豫地抓起毛毯扔了回去。
樓問津臉色更加難看。
下雨車行得慢,半個多小時才開回半山別墅。
車還未完全停穩,梁稚便拉開車門迅速跳下車,鐵門緊閉,她伸手去錘電鈴,那鈴鈴聲響,在雨夜里刺耳又凄涼。
片刻,門開了,梁稚飛快朝大門跑去,前庭里幾盞地燈,似要被雨水澆滅一樣黯淡。
她走得急,沒瞧清楚步道上鑲嵌的鵝卵石,腳尖一絆,就要往前撲去。
身后跟來的樓問津倏然伸手,擭住她手臂往后一提,“你走路究竟能不能小心一些。”
梁稚堪堪站定,猛地一甩手臂,甩開了樓問津的手,咬牙切齒道:“誰要你假惺惺關心我?你既然一直在跟蹤我,為什么不早些告訴我我爸不在廟街,看我忙了一場空,很有趣是不是?你真是卑鄙無恥!”
樓問津一時沒有動作,在驚風暗雨里有種淵渟岳峙的冷峻:“我倒還想問梁小姐,怎么此來香港還另有目的?你與沈惟慈是事先約好,還是恰巧偶遇?”
梁稚冷笑,“你管得著嗎?”
她話音落下,便覺得氣氛又冷肅兩分。
眼鏡已讓雨水澆濕,樓問津垂下頭去,伸手將其摘了下來,隨意往長褲褲袋里一收,“阿九,看來你是一點也不懂愿賭服輸這個道理。”他聲音可堪冷靜。
梁稚向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