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問津自柔城出差回來之后,只往返辦公室與公寓兩地——四年前,他在辦公樓附近賃了一處單身公寓作為長居之所。后來置辦了科林頓大道的那處宅邸,但因為離峇六拜不算近,有時候忙到深夜,懶得回去,仍然就近在公寓住下。
他忙完預備離開辦公室回公寓時,寶星過來通報。
“剛才扎奇婭來了電話,說太太聽說你回來了,準備今晚過去找你。”寶星看一眼樓問津的神色,笑說,“看來太太還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樓問津聞言瞧了瞧桌面上的日歷本,那上面還是昨天的那一頁。
他一邊將其翻過一頁,一邊說道:“你當她的面叫她梁小姐,當我的面叫她太太。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套,學得不錯。”
寶星嘻嘻一笑,“那樓總你是人是鬼?”
樓問津往外走:“你覺得呢?”
寶星跟上去,“我覺得你是圣人。”
“怎么說?”
“跟梁小姐結婚這件事,錢是一點沒少花,罵是一點沒少挨,好處是一點沒撈著。這才剛新婚,就分居。這樣虧本的買賣,換成我,我是一定不會干的。”
樓問津自嘲:“你這樣一說,我好像確實像個冤大頭。”
他叫寶星給扎奇婭復電,讓廚師準備晚餐;再打給梁稚,請她過去吃晚飯。
事情交代完畢,樓問津便坐車回了科林頓道。
科林頓大道不算十分寬闊,但街道干凈,道旁一排高闊棕櫚樹,到夜里不似別處繁華,卻十分清幽寧寂。
印度素馨每一年從五月開到十月,傍晚更覺香氣馥郁。
梁稚進了宅邸大門,望見前方洋樓門未關,淺黃色燈光里,似有人影走動。
她未覺自己腳步比往日輕快兩分,兩步邁上臺階,往里一看,客廳里的人卻叫她愣了一下。
穿著美以美女中的校服,坐在沙發上,扶手旁立著一口小號行李箱,是丁寶菱。
寶菱聽到動靜,轉頭看向門口,立即露出笑容,起身打招呼道:“梁小姐。”
梁稚點點頭,微笑道:“放學了?”
寶菱點點頭,總似有些怯怯的意思。
梁稚望了望她的行李箱,“過來投宿?”
“不是……”寶菱忙說,“我之前在這邊借宿,落了一些書本,今天是過來取的。大哥新近租了兩室的房子,今后我就搬過去跟他一起住了。”
“你如果是顧及我跟樓問津結婚了,那倒是不必,我并不住在這里,房子空著也是空著。”
梁稚態度分外誠摯,寶菱卻有些淡淡的難堪,“……樓先生過去很是照顧我和我大哥,現在大哥自己存了一些錢,我們自然不好再繼續給樓先生添麻煩,并不是,并不是因為……”
“并不是因為我的緣故?”
寶菱腦袋低垂著點了點。
梁稚笑一笑,“你吃晚飯了嗎?”
“大哥和樓先生馬上就要回來了,大哥接我去碼頭吃海鮮。”
梁稚去寶菱對面坐了下來,氣氛難言的微妙,她接過扎奇婭遞來的水杯,喝了一口,察覺到寶菱好似在偷偷打量她。
將目光轉過去,寶菱卻避開了。
“你們和樓問津是怎么認識的?”梁稚隨意擇了一個話題。當然,或許未必真有那樣的“隨意”。
“我們祖父是開雜貨店的,曾經照顧過樓先生。后來大哥出來打拼,被人騙了錢,走投無路,就來投奔了樓先生。”
“所以你們從小就認識?”
寶菱有些遲疑地點點頭,像是擔心梁稚不高興似的,措辭分外謹慎:“我小了樓先生九歲,而且樓先生十五歲就離開巴生了……所以,我對他并不怎么有記憶。”
梁稚點點頭。
“……最初我來庇城念書,學費都是樓先生墊付,所以我和大哥都很感激他。”
梁稚笑說:“你不要緊張,我不過是因為對他從前的事不了解,所以隨便問一問。”
樓問津來梁家之前的生活,梁稚不是沒有問過,但樓問津惜字如金,只說自小父母雙亡,同誼父在雪州巴生港附近的漁村生活,后來誼父也去世了,就自己一個人出來闖蕩。
那時她軟硬兼施地要樓問津帶她去雪州他生活的地方瞧一瞧,他始終不松口,說那種地方,她去了不會習慣。
寶菱瞧她,“可是……梁小姐不是已經和樓先生認識六年了嗎?”
“人心就是這樣,六年也不足以把一個人徹底看清。”
樓問津的“光榮事跡”,寶菱自然有所耳聞,但她很難將外人口中那個恩將仇報的人,同她認識的樓先生聯系起來,即便此刻苦主就在眼前。
分明與她無關,她卻無端覺得羞愧,好似自己成了包庇犯一樣,因此將腦袋垂得更低了。
這時,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寶菱往外一看,立即松口氣,而后站起身來,先行打了聲招呼:“樓先生,大哥……你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