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繃住,笑了。
這位段總顯然聽見聽清了,眸色深暗,眨眼間斂去情緒,鼻翼微收,唇線內闔。
絕對生氣了吧?
罪過罪過。詹知揮走心頭要笑不笑的沖動,抬腳噠噠走了兩步,在距他叁步的位置站停,鄭重鞠了一躬:“段總好。”
能屈能伸。
男人輕飄飄睨她,沒應,視線落回桌面。詹知才注意他手邊有份文件,白紙爬著螞蟻樣的黑字,她悄悄踮腳探身去望,眼睛一瞇,大概看清了最頂上的人名。
詹知。
……咦?
她默默把腳后跟放回地面,男人全程細細翻閱她的資料,倒是沒再看面前這個大活人一眼。
“那個…段總……”
“一會兒再說。”
得。
開口了,這聲音也跟旁邊那松針似的,涼涼淡淡,頂端小刺一扎一扎地撓人心口。
詹知乖乖閉了嘴。偌大空寂的校長辦公室,只有紙頁被翻動,在嘩響。
許久,窣響停下。段鈺濡將視線從資料上挪開,隔著個辦公桌,叁步開外,身量清瘦的女孩仍乖乖站在原地,雙手在背后絞來絞去,下頜微仰,黑眼珠放空盯在天花板折角,沒注意他的動靜。
頓兩秒,他屈指往桌面輕敲。
噠噠。
女孩身子打了一激靈。
黑眼瞳懵懵看過來,像巢穴里被喚醒的小小動物,段鈺濡很有耐心地等她兩秒,直到詹知明白過來勁兒。
“咋啦?”
她甩甩小腿,肌肉因為剛才站那幾分鐘僵掉,現在才采取措施補救,松垮校服褲管里的兩條腿左右交換抬落,一根一根撫開麻痹經絡。
段鈺濡想起方才李德輝告訴他的,“這孩子沒一點女孩兒樣”。
怎么會沒有女孩樣呢?
她站那兒,身量竹節般清雋一條,小號校服掛身上都寬大兜風,衣擺一圈松松裹住臀部,底下探出同樣看不出寬細的雙腿。
洗到發白的板鞋,毛邊炸起的內搭白t,嶙峋鎖骨往上,巴掌大的小臉,短發毛糙扎成小馬尾,黑亮倔強的眼睛大睜,所有生機在這一刻迸現。
自帶韌勁兒的少年氣。
“段總?段老板?段大哥?”女孩歪腦袋,手掌伸到半空一揮,落回去的同時錘了兩下膝蓋骨。
段鈺濡收回視線,食指一點右邊桌沿:“過來坐。”
“哎呀,這不合適吧?”她說著,搓搓手,已經喜不自勝地蹦蹦跳跳過來,一屁股往真皮沙發上跌,生怕他反悔的樣兒。
李德輝肯定不是這么交代她的。
段鈺濡垂頜斂掉笑意,理順那迭資料:“詹知,是嗎?”
“嗯啊。”女孩靠在沙發里胡亂點頭答。
“父母去世后,你住在舅母家,還有一個大一歲的表哥,一個小表妹。”
這不是問句,女孩也沒答,黑棗仁似的眼睛盯人,像在問:怎樣?
明晃晃的,藏都不藏。
段鈺濡失笑:“我沒有惡意,我知道,你成績很好,上次月考年級第五。”
難怪李德輝當面兒那么護著她,說這孩子就是皮了點,沒惡意,本性不壞,就怕他一生氣撤回資助,或是追究責任,把人小女孩一輩子毀了。
“是啊,我厲害吧。”一被夸,詹知又高興了,雙手撐著沙發沿傾身,眼睛成被咬彎的葡萄。
“嗯。”段鈺濡淡淡一應,轉了話題,“今天,是在罵誰?”
還是逃不過啊。
詹知想起自己中氣十足吼出的那句“騸你爹”,后脊一陣麻寒。男人都會被這種罵句冒犯到吧?她琢磨半晌,含糊:“就一男的。”
“為什么罵他?”溫和的嗓。
“他先犯賤的啊。”
“他怎么…犯賤?”有地位有涵養的人就是不一樣,侮辱性的兩字都轉述得像安撫。
“就是…”詹知眼珠滴溜溜轉,直覺現在是好時機,這大老板看上去挺好說話,起碼,表面上是。
“他在外邊兒造我謠,說我有病。”
段鈺濡眉峰微蹙,美人皺眉,怪好看的。
“可以告訴我嗎?”
詹知真是好久沒遇到這樣溫柔好說話的人了,她砸破他的頭,他倒關心起她的校園生活來了。
“沒啥不能說的。”她大咧咧一伸腿,“男的造謠無非就那些唄,說我私生活混亂,一百塊就能上,在外面和男的打炮打太多,下面爛成稀泥了。”
原話,絕對比這惡毒得多。
段鈺濡眉眼憂愁:“你應該告訴老師。”
“那多沒勁啊,最后整道歉檢討那套,我還得大度說原諒你了,沒意思,想想都犯惡。”
“所以,你想砸的人是他?”
“嗯嗯。”詹知點頭,短毛馬尾一跳一跳,要炸開的險樣,“在這之前,我把今兒上午的衛生巾抽出來貼他桌洞里了,噗——你是沒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