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轉眼就重新涌了上來,宋吟還是因為這一下的變動,整個人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剛才在做什么蠢事。
他把曲起來的手放在下巴上,輕微地咬了咬嘴唇,緩了幾秒才抬起頭看向溫憫,問道:“你現在清醒過來了嗎?”
面前高大的身影有著凝重的壓迫感,自從剛才宋吟碰過他之后,他身上的黑霧就重新掩住了面容。
宋吟原本以為自己得不到回應,剛要偏頭說下一句話,只見黑霧中的金色眼睛眨了眨,他胸口前的空氣中浮現出一個用黑霧寫出的字。
【嗯。】他又寫:【對不起。】
宋吟抬起眼,因為剛才腦袋全部被罩在衣服里,現在陡然見光,眼珠里蒙著一層生理性水光,他低聲道:“我有話對你說,我們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吧。”
周圍人太多了,他有些話不好對溫憫直說。
【好。】
溫憫應完,在原地思考片刻,抬起了黑霧中的一只手。
暴雨紛紛的村子里,一大堆聽不見他們說話以至于不明所以的玩家們看著黑霧人,見他突然又抬手,以為他又要把他們當脆皮蝦一樣扔來扔去,嚇得臉色陡然變慘白。
然而,尖叫聲都到了嘴邊,一片黑霧突然席卷而來,將他們全部卷了進去。
下一刻,黑霧消失,站在原地的所有玩家也都隨之消失不見。
偌大的空地里,轉眼就只剩下了宋吟和溫憫兩個人,溫憫收起手,偏頭看向右邊的宋吟,只見宋吟一臉若有所思望著他。
溫憫垂下一雙金色眼睛,沉默寫道。
【他們沒有死,也不會有事。】
不知怎么,他明明擁有那么高大的個頭,此時寫字的時候卻有一種局促的不安感,像是在解釋自己沒有做壞事的小朋友。
宋吟看了他許久,片刻后,在溫憫愈發沉默的視線中,他終于露出了一個微小的笑容:“你還是像以前一樣,我不用說什么,你都知道我的意思。”
溫憫陡然一頓。
宋吟把目光移開,望了一圈周圍令人脊背發涼的村子,似乎陷進了什么久遠的記憶里。
他不說話,溫憫也一直站在他身邊一動不動,但那片黑霧后的眼睛一直在靜靜凝視著宋吟,不知過去多久,宋吟忽然回過了頭。
他看向溫憫,嘴唇動了動,問道:“溫憫,你有辦法進到我以前的記憶里嗎?大概就是這天晚上,以我視角的記憶。”
宋吟猜測他們會被卷到這里,很大可能是因為溫憫身上的霧氣擁有能讓附近人身臨其境的作用,而溫憫腦中全被這件事占據,他每天每夜回想,每天每夜回顧這一天發生的事。
所以一天天、一年年過去,溫憫身上的怨氣才會一直不減反增,一直在對外釋放瘴氣。
不過,他不確定那些霧氣其他人能不能用……
剛想到這里,宋吟就發現一小團黑霧突然從溫憫那邊飄了過來,下一秒,彎曲成了脖子靠枕一樣的形狀,不帶任何攻擊性地卷裹住了他的手腕。
宋吟一愣,抬頭看去,只見溫憫那雙金色眼珠半闔著,低頭寫道。
【需要腦子里想具體的日期,年、月、日、時間。】
宋吟舔了下唇,垂眼看向自己手腕上的黑霧……具體日期?
他從村子里離開的時間好像是——
2002年2月21日,晚上八點左右。
……
“怎么突然下這么大雨?路況都變差了。”
“小聲點說話,孩子還在睡覺呢。”
“媽媽,弟弟長得好好看,睡覺的時候也不會亂動。”
一輛車行駛在雨夜里,在兩個車前燈的照射下,是一條駛離村子的小路,狹窄而泥濘。
車內,開車的是一位三十多歲的男人,他如同剛出入過高級場所,身上是一套全黑的西服西褲,唯一的亮色是上身口袋里露出的一抹白色帕巾。
車后排坐著一個差不多歲數的女人,還有一個容貌姣好的女孩,他們右邊靠窗的位置正躺著一個正在酣睡的男生。
雖然他們剛剛說話都極力壓低了嗓音,但男生還是受到干擾,皺了皺眉,悠悠睜開了一雙眼睛,然而下一秒,他眼睛就陡然睜大了些。
小宋吟似乎是沒想到自己睜眼看見的不是熟悉的塔樓天花板,緩了會才反應過來,他撐著車門坐直身子,表情略微恐慌,看向身邊的女人:“你們是誰?”
小男生長得又討喜又冰雪可愛,女人看得很是心喜,聞言掩嘴笑道:“我們是來接你去城市生活的人呀,寶貝,是不是睡糊涂了?”
說著,女人又懊惱地拍了拍腦門,“對了,我忘記我們沒有提前見過面,突然帶你走,是被嚇到了吧?”
小宋吟臉上的確有驚慌的神色,但他勉強壓抑著,沒有太過表現出來。
他緊緊扣著車門,余光見車子勻速地穿過雨幕,離后面的村子越來越遠,表情著急起來:“抱歉,我不知道你們是誰,請帶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