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表達自己的急切,他連說了兩遍“帶我回去”,語氣中的害怕不像作假,女人本來想安撫他,卻不知為何突然感到一絲怪異,臉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在她安靜時,旁邊的女孩突然伸出手,給小宋吟遞過去了一包糖,“村長沒跟你說嗎?”
小宋吟看著她手里包裝精美的糖果,警惕地搖搖頭:“……說什么?”
“說我們今天帶你去新家呀,”女孩歪頭說,“前兩天我們來這里見親戚,看見你在擺攤賣編織品,那親戚就和我們說了你沒有父母的事。”
小孩子總是童言無忌,說話時也不會考慮措辭,她沒察覺到小宋吟的臉色,繼續道:“正好我們都對你很有眼緣,爸爸媽媽就想接你來家里住,養著你。”
“我們提前去問過村長,讓他和你商量商量要不要答應的,今天村長給媽媽打電話,說你同意了,我們才來接你,不過你當時在睡覺,我們就沒想吵醒你。”
女孩說完,低頭拆開手里的包裝紙,將一顆紅色糖果扔進了嘴里。
余光只見小宋吟低頭看著自己的膝蓋,臉色肉眼可見地變蒼白,過了一秒,他低聲說:“沒有……村長沒有和我說過這件事,我也沒有答應。”
話音剛落,整個車廂都陷入了死寂。
小宋吟吞了吞口水,重新抬頭看向車里目瞪口呆的三個人,“抱歉,能先帶我回去嗎?我其實有人養著的,他要是回來見我不在了一定會很擔心。”
“而且,”小宋吟偏頭看向窗外,一只手交握在一起,低聲喃喃:“我總感覺好像有什么事情發生了。”
那天晚上,小宋吟沒想過自己會一語成讖。
帶他離開的一家人都不是壞人,他們相信了自己說的話,于是憤慨地開車回去,準備找村長問個清楚。
但當他們把車開回到村子,一個個怒氣沖沖打開車門下來后,所有人都怔在了那里。
映入眼簾的,是一條血河,還有遍地的死尸。
鱗次櫛比的磚瓦房中間,每一條巷子每一條小路都歪七扭八地躺著村民,他們手腳曲著,腦袋歪著,半開的眼珠里一片死氣,此時身下還在源源不斷地流出鮮血。
看樣子,他們都是剛死不久。
濃郁的血腥味飄出來,似乎連天空都被染成了血紅色。
女人僵站片刻,臉上終于露出了不可置信的極度恐慌,她捂住嘴:“他們是都死了嗎?不是演的嗎?所有人都……?”
“媽媽,他們是被穿破胸口死的,你看他們胸口都有一個大洞!”
女孩指著地上的幾具尸體,天真無邪地道出了真相,話沒說完,就被男人一把拖過去,用粗大的掌心死死捂住了嘴巴。
男人低聲道:“別叫太大聲,萬一兇手還在附近沒有走,被他聽見我們就完蛋了,聽著,我現在去車上拿手機,你們都回……噯,你要去哪里?!!”
不遠處,原本還站在他們身邊的小宋吟看到這一幕后,嘴唇一抖,捏起手指朝塔樓方向跑了過去。
“溫憫、溫憫!”小宋吟避開路上一個個熟悉的面孔,把手掌放在嘴巴兩邊,對著茫茫的雨夜不住喊:“溫憫,你在哪?”
他那么瘦小,小小一個穿行在猛烈的雨簾里,像是隨時會被雨水砸倒。
四面八方都是極致的漆黑,無邊無際,除了雨水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人走在其中好像永遠都在原地踏步,無論怎么跑也跑不出去一樣,會產生沒有出路的恐慌感。
但小宋吟走這條路走了兩年,就算閉著眼睛他也可以走回家,他穿過一棵棵樹,一直順著河岸回到了塔樓。
幾乎沒有猶豫,小宋吟攀住濕漉漉的梯子,朝上一格一格踩了上去。
他從今天傍晚開始就很困,一直在睡覺,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只知道村里來了一個僧人,村民們都很激動,全部跑去了見救世主。
結果怎么樣小宋吟并不知道,但見地上的那些尸體,應該是最后沒有也沒有解決辦法吧,不然怎么會都死掉了?
小宋吟臉色很白,手指也一個勁抖,但在上樓的過程中,他眼中還留著最后一點期冀。
沒事的,溫憫并沒有感染那些可怕的紅瘡……
他出去之前說了自己會盡快回來,現在應該已經回到塔樓了。
小宋吟這樣想著,也一直用這個借口安慰自己,直到他蹲在窗口上準備伸出一只腳踩到地上的時候——他看見塔樓里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心臟一停,險些從窗口上掉下去,宋吟撐著窗沿緩了緩,一臉空白地望向屏風后面的廚房。
他朝那邊慢慢走過去,因為注意力不集中,路過桌子時衣角蹭到了上面的一盒鐵盒子,鐵盒被帶落到地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沒蓋好的蓋子摔了半米遠,鐵盒里一個個五彩繽紛的、他以前纏著溫憫疊一晚上的星星紙,全部爭先恐后地摔了出來。
但小宋吟沒有往地上看,他已經來到了屏風后面。
也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