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于平靜,鳳寧揉了揉眼起身。
她這個人有一處好,心性樂觀,她不習慣讓自己深陷低迷情緒,昨日的事過去了,今日她照舊要精神滿滿去干活。
喚素心打水沐浴更衣,沿著角門去到烏先生的學堂。
那清瘦的中年男子,一身茶白的長袍,直挺挺站在廊柱一側,他鬢角沾了清霜,好似站了一夜,瞧見鳳寧,他立即拔步過來,腳步在石徑打了個趔,“鳳寧,你怎么樣?”
昨日皇帝駕臨李府,李府上下被杖責的事他知道了,可惜當時錦衣衛守在四角,他壓根進不去,為了鳳寧憂心的一夜未寐。
鳳寧望著他關切的模樣,眼眶忽然泛酸,她搖頭,“我沒事,陛下沒把我怎么樣。”
烏先生見她神色還算鎮定,微微放了心,心里有諸多不快,當著鳳寧的面也沒說,只一言未發去了廚房,給她做了一碗早面,陪著她吃了,又親自趕車將她送去學堂。
安頓好鳳寧,烏先生又折回府,幫著李巍料理家務,喚來郎中給大家伙看診。
李府除了七歲的三少爺,無一幸免。
柳氏等人被打了個半死不活,董家來了人,哭天搶地把董公子抬了回去,董家嫂嫂狠狠埋怨了柳氏一番,柳氏窩在病床上氣若游絲,這下是里外不是人,徹底將自己的路給堵死了。
鳳寧繼續按部就班在學館教書。
忙起來什么都給忘了。
裴浚人雖沒過來,卻是遣韓玉送了幾冊書來讓她翻譯,其中有詩經和禮記。她當初立志要將這些儒學典籍傳揚海外,鳳寧看著那些書冊,心里有些發癢,終究還是忍住了,扔在一旁沒管。
皇帝親臨李府的事,畢竟鬧得沸沸揚揚,章佩佩義憤填膺來學館探望她,看著滿臉苦笑的鳳寧,幾度想將章云璧的事告訴她,終是按捺住。
事兒成不了了,不能平添煩惱。
“鳳寧,我昨日進宮,吩咐人去上林苑將你的小壯給牽出來了,如今關在我家的馬棚,等得空我帶你出城去騎馬。”她怕鳳寧悶壞了,想帶鳳寧去散心。
鳳寧道好,“那卷卷呢,還沒消息嗎?”
章佩佩晦澀地回她,“被陛下養在養心殿。”
難怪鳳寧不說話了。
十月二十這一日,禮部遣人請鳳寧過去一趟,鳳寧換上那身綠袍,帶著一頂烏紗帽匆匆趕往皇宮,何楚生安排了小內使在正陽門等她,簽字畫押,將人領進門。
這還是鳳寧第一次來到官署區,兩側衙署鱗次櫛比,寬敞的御道左右建了一百多間廊房,俗稱千步廊,是六部政要當值之所,遠遠望去,只覺氣勢恢宏,秩序井然。
禮部衙門就在大明門內東面第一間,鳳寧跟著小內使進了禮部大門,穿過左邊的游廊,進了后院,最后在一排值房前停下來,小內使引著她在正中一間茶歇室落座,
“何大人讓您在此稍候。”
鳳寧坐下歇息,有當值的小吏給她奉茶,鳳寧端起茶盞慢悠悠喝,窗外日頭稀薄,涼風刺骨,鳳寧坐了一會兒便覺渾身發冷,問小吏要了一個爐子,恰在這時,厚重的門簾被人掀起,門口一暗,一道魁梧的身影邁了進來。
只見他披著一件獸皮襖子,頭戴金冠,衣著繁復鮮麗,看著十分氣派。
可人實在稱不上這件衣裳,滿臉橫肉喘著粗氣大馬金刀在正中的圈椅坐下,大喇喇吩咐小吏上茶搬爐。
鳳寧畢竟在御前當過差,識得這身衣裳,正是藩王府邸的世子朝服,對方身份十分不一般,鳳寧心存忌憚,連忙避去角落里。
小吏對著來人點頭哈腰,“小王爺稍候,這屋子里只有一個手爐,給了這位小大人,您等等,下官再去隔壁借一個來。”
那位小王爺眼神就往鳳寧瞟來。
鳳寧立即起身無聲施禮,將臉埋得很低。
可小王爺還是一眼看到了那張臉。
如玉生華。
明艷不可方物。
年前大晉在西南邊境用兵,一戰而勝,西南那些吐司藩王被震懾住,前不久蔣文鑫二度回京,這些藩王紛紛許府上的子侄隨行,上京納貢表示臣服。
今日這位便是其中一位王爺的兒子,漢康王府的小王爺。
西南邊境常年陰濕悶熱,日頭極烈,連姑娘也曬得皮膚黝黑,小王爺還是頭一回瞧見這么美的男人,那張臉皎潔如玉,毫無瑕疵,白得發光,由此多看了幾眼。
今日小王爺來禮部領王府的賞額,得何楚生簽字,何楚生去了御前不得空,便在這里候著。
片刻,外頭來了一位面色寡淡的青袍官員,他掀簾掃了一眼,目光不曾在小王爺身上停留,落在鳳寧身上,慌忙抬手,
“小李大人,何大人在等您,快些隨我來。”
鳳寧早已受不住那小王爺來回打量,迫不及待起身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