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玉這一入宮,打破了皇宮兩虎相爭的局面。
不僅是章佩佩與楊婉,內閣楊元正與太后那頭也坐不住了。
傍晚,太后遣人請皇帝過去用晚膳。
這一次太后很果斷地揮退宮人,獨與皇帝二人在內殿用膳,膳后太后照舊先論起家常。
“先帝在世,最疼愛的便是你父親這個弟弟,你前頭第一個姐姐出生,先帝爺去庫房尋來你祖母當年一件遺物,賞予你姐姐,第二個姐姐出生時,把那年進貢最好的金珠賞了一盒過去,可惜兩個孩子沒有福分,去的太早。”
“到你出生,先帝爺不知多高興,他老人家膝下沒有孩子,你便是與他血緣最近的兒郎,他喜得呀,將你祖父孝宗皇帝御用的硯臺賞了你,你可還記得?”
裴浚想起先帝這個人,雖然窮兵黷武,貪好美色,對皇親卻十分友善和藹,“我還記得,如今那硯臺還在養心殿呢,我在王府時,愛不釋手,舍不得用。”
太后笑著抹了抹眼淚,“獻帝的兒子等同先帝的兒子,其實也沒差。”
這話相當于告訴裴浚,太后不再揪著給先帝繼嗣這樁事,不過繼就不過繼,湘王也只有一個兒子,裴浚不想改換門庭也情理當中。
裴浚聽到這里微微瞇了瞇眼,他笑了笑,拾起茶盞淺酌一口,遲遲方應道,“您能這么想,侄兒很欣慰。”
太后見裴浚反應沒有想象中激動,心里頗不是滋味,要知道這樁事一旦她這個太后撒手,百官也不好揪著不放。
往后裴浚想要怎么追封,誰也攔不住。
裴浚其實不在意這些,他不想做的事,還沒人能勉強得了他。
太后欲取先予這招還撼不動他。
撼不動也得撼。
太后已經拿定主意不準備再退縮。
“浚兒,你今年該及冠了,登基兩年,你的成就百官和哀家有目共睹,哀家說實話,早早就想將國璽還于你,可那些老頭子,”太后說到這里嘆了一聲,
“他們總擔心年輕人冒進,非要哀家看顧著些,其實呀,哀家不愿意握著這個燙手山芋。”
“古人常云,先成家后立業,你的長輩們都不在了,哀家如同你親娘一般,該操持你的婚事,依哀家的意思呢,今年將你的及冠禮與大婚一道辦了,你道如何?”
這話也是明擺著說,立章佩佩為后之日,便是國璽還政之時。
裴浚極輕地笑了下,慢騰騰將茶盞擱下了,他很平靜地回道,“您說得是,確實該成家立業了。”
“至于人選,您與內閣拿主意便是。”
言下之意,您想章佩佩當皇后,先過內閣那一關。
太后暗罵他一句狡猾的狐貍,滑不溜秋的,永遠沒一句準話。
但裴浚說得也是事實,皇后人選不通過內閣,旨意發不出去,平惹人笑話。
翌日清晨,廷議過后,內閣幾位老臣與太后齊聚乾清宮,商議皇后人選。
楊元正是這么反駁太后的,他先問皇帝,
“陛下想要什么樣的皇后。”
裴浚穿著一身黑底織金龍袍端坐上首,正兒八經回道,
“朕以為,皇后當家世清白,門第不俗,知書達理,嫻靜機敏。”
楊元正笑了,朝太后攤攤手,“佩佩是個極為聰明伶俐的姑娘,可實在稱不上嫻靜,皇后畢竟是跟陛下過日子,咱們做臣子的不能強人所難。”
至于皇帝的要求,在楊元正看來,楊婉是不二人選。
太后見楊元正揭佩佩的短,也沒忍住捅楊元正的老穴,“說到家世清白,楊家往上數幾代是做什么的,不用哀家提醒吧。”
楊元正祖上曾是耕讀人家,途遇戰亂,在前朝曾有侍二主之嫌疑,名聲微瑕,這一直是楊元正從不愿提起的傷疤,他如今門生故吏遍天下,半個朝堂是他的人,但凡知道這段過往的都被他處置了,偏生今日被太后掀開遮羞布,楊元正這張老臉都脹得通紅。
為了皇后之位,為了延續各自家族繁榮,兩位屹立在權力巔峰的政客已然是撕破了臉。
裴浚喜歡看他們吵,吵得越兇越好。
后來見二人吵得不可開交,實在有失體統,禮部尚書袁士宏與其余幾位閣老商量,
“太后說的是,今年陛下及冠,理應大婚,至于立后人選,如若太后與首輔僵持不下的話,依本官看,不如另擇人選。”
袁士宏看上的是王淑玉,他覷了一眼吏部侍郎王煥,“我看王家新入宮的小女便不錯。”
戶部尚書梁杵不干了,“王家小女不錯,我女兒就差了?你們去養心殿問問,最受寵幸的是誰?是我女兒梁冰。”
這下好了,誰都不讓,這場關于立后的御前議事無疾而終。
裴浚搭著那串菩提子慢悠悠起身,邁下蟠龍寶座,兩側碧紗櫥內的宮燈搖落一地璀璨的光芒,一墻之隔的正殿內,太后等人依舊口誅筆伐,爭論不休,而裴浚抬手撫著那繁復華麗的雕窗慢慢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