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性生物暴力性的攻擊行為和本能的掠奪沖動伴隨著基因代代相傳,這是母親的詛咒。
在高山半島的民族神話中,象征分娩、豐產、王權與戰(zhàn)爭的母親神名為‘atlicue’,蛇裙的她。她誕下恒常的銀月,又因孕育好勇斗狠的紅日而日漸消瘦,她創(chuàng)造人類及所有的動物、植物,并用柔和的月光供養(yǎng)它們的生命,只在它們將死時,才把它們悄無聲息地吞噬。萬物在寧靜與安詳中肆意生長,幸福充斥母邦的每個角落。
紅日不滿長姊受到人類的祭祀與供奉,遂以言語挑唆萬物。因畏懼終將到來的死亡會使他們失去幸福,人間的四百兄弟前往神廟,砍下母親神的頭。噴涌的血液如一火蛇,紅日從母親神無頭的身軀中誕生,被灼傷的銀月從天上跌落。從那以后,人間便沒有不死的月亮。紅日許諾四百兄弟以神位,讓他們成為人類的戰(zhàn)神,卻又將他們化為南方天空的四百顆星,使他們無法反抗自己的統(tǒng)治,只能彼此搏殺、爭斗、掠奪,直到死亡降臨。
母親神因失去頭顱而憤怒。她降下神諭,凡一切進步、文明與美德,將由她的女兒挑選,凡一切退化、野蠻與獸行,將由她的兒子繼承。所有生靈都將在紅日的光芒之下艱苦求生而永無盡頭,戰(zhàn)斗和傷害時刻降臨寰宇,人與動物都如她一般疼痛并流血,而她將以韌顎嚼碎所有瀕死的性命,不斷地進食,平息饑火。
哭聲與悲鳴之中,慈愛的銀月撫育了垂死掙扎的四百兄弟,使他們醒悟,并率領他們擊退嚴酷的紅日。失去母親神的哺乳,人類揮汗如雨地勞作,在紅日的光芒下,艱辛與痛苦如影隨形,只有銀月降臨時,才能獲得片刻安寧。死亡成為人類永遠的鄉(xiāng)愁。
“好吧。”白馬蘭在剝橙子的間隙抬起眼皮瞥了德爾卡門一眼,道“我知道這個神話故事了。然后呢?”
“我想說的是,您要意識到人類與獸類是不同的,女士。人類的暴力形式與動物的暴力形式也是不同的。古老的神話中,男性以力量為榮耀,他們可以通過更大的體能優(yōu)勢、肌肉力量來奪取權力,甚至連無法生育的缺陷都變得值得鼓吹,那意味著他們可以更多地參與勞動,更多地與其他男性建立聯系,可他們卻并沒有因此獲得更多的話語權。因為是女人建立了遠古社會的運行機制和權力結構,女人掌握著更普遍的、全方位的暴力優(yōu)勢,這種隱形的暴力充斥于生活中的各個領域。一位男將軍再強壯,他也是女人生下來的,他的軍功屬于他的母親。一位男皇帝再英明,他也無法生養(yǎng)自己的后代,立儲的權力屬于大祭司,他的配偶。在人類社會中,擴張、繁殖和力量上的強大并不值得吹捧,責任、撫育和讓所有人都能有尊嚴地生活,才能夠被稱為文明。這是人類之所以不同于其它物種。”
德爾卡門摘下眼鏡,將有關小貝格森案的文件放在一邊,認真道“男性視角下的‘強’‘弱’區(qū)分太過狹隘,弱肉強食的鄙視鏈一旦形成,就永無盡頭。我不支持您讓犯人殺死艾德蒙,因為不管誰來執(zhí)行,都大快人心。探員、驗尸官和法官不會全都聽您的,女士。他臭名昭著,他死亡的真相一旦為外界所知,就會讓暴力的效用得到夸大,讓符合男人生理特質的野蠻得到鼓吹和贊揚,這對文明是一種妨礙。”
“嗯。”白馬蘭擺弄著手里的橙子,將其掰成數瓣,認同道“是。你說得沒錯。”
“您知道的,女士。達居爾想要的并非審判,而是復仇性質的懲罰。在古代的君主制度中,懲罰是凌駕于法律之上的,它所具備的是政治功能,它重建意識受到傷害的君權,通過展現君權的生殺予奪,從而對它的威嚴進行恢復。”德爾卡門朝前傾身,摁住白馬蘭的手,低聲道“艾德蒙極度渴望外界的關注,他想要獲得女性施加的強烈情感,愛已經不能滿足他了,仇恨、憤怒,他想要索取這種高烈度的沖擊,尤其是從育有兒子的母親身上,這與他的成長經歷有關。小男孩兒對他而言具有不同的象征意義,您有沒有…”
“埃斯特。”
圖坦臣出現在二樓旋轉臺階的盡頭,打斷了她們的談話,道“伊敦已經準備好了。”
iduna·a·policie 埃斯特與圖坦臣少爺的心頭肉,普利希家族第十一代人中最幼小的那個。她的名字取自掌管金蘋果的女神伊敦,傳說中那位至高無上的神擁有萬年長青的花園,守護著天神的永生與神力;中間名則取自她的母親。盡管如此,在老教母正式宣布伊敦姓名與由來的第二天,日報的頭版新聞仍是:iduna, the daughter of a rights holder, whose iddle na is authority she is today what she has always been and always will be: a policie
(伊敦,有權者的女兒,以‘權柄’為中間名。她永遠是一名普利希。)
“好了,該走了。”白馬蘭起身,道“我會考慮你的提議。”她離開前還不忘吃口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