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七天,她睡在床上,穿的是單衣。
正是傍晚,天氣轉涼了,恐會生病的。
曦珠坐在床邊,腳踩在腳踏上的繡鞋,看著他走到紫檀嵌花鳥紋立柜前,打開了柜門。
看他熟練地翻找她的衣裳。
成婚前,在破空苑重新修葺一番后,搬入新的家具,他們的衣裳都放在了一塊。
那天,是他和她一起,將從春月庭搬來的那幾箱子衣裙整理。
“嗵”地輕響,柜門合上。
他轉過身,手中拿了一件蜜合色的浣花錦裳,室內正合適穿。
走到她面前,要給她穿。
曦珠站起身,徑直接過來。
她有手,不要他。
但她的手因太久未動,有些發(fā)抖,抖地連襟前的盤扣都扣不住。
衛(wèi)陵握住她的手,低道:“我給你弄,然后去吃飯。”
他笑了一聲。
是她的肚子餓得在響了。
她沒有固執(zhí),看他垂低眼睫地,一絲不茍地將那扣子弄好。
穿好衣裳,他們就在窗邊的榻上用飯。
七日,仿佛時隔三秋。
上一次,兩人一起用飯,是什么時候?
窗子開了半扇透風,風將天上的橘紅云彩吹遠,一群飛鳥的灰點掠過。
幾道菜都很清淡,并沒多少滋味。
曦珠吃得很慢,吃過一碗米飯,便吃不下去了。
盡管她很想再多吃一點。
用瓷勺翻攪對面之人送來的烏雞湯,她低頭喝了起來。
他也吃得很慢,似乎是在應和她。
等喝完大半的雞湯,又往嘴里灌下鄭丑所開方子熬煮的藥。
很苦,嘴里含著甜津津的烏梅蜜餞。
咬吃三顆,咽入喉嚨后,曦珠開口道:“我要沐浴。”
她想洗澡,覺得身上難受。
盡管他說:“這些日我一直給你擦洗的,才醒來就別洗了,等過兩日身體好些了再洗。”
但她只是看著他,再次道:“我要沐浴。”
在她堅持的目視下,衛(wèi)陵無奈地應道:“好。”
他出去叫人送熱水來。
很快,榻桌上的殘羹剩菜被收拾干凈,天邊的月亮從灰藍的云層鉆出來,熱氣騰騰的水也送進了湢室。
曦珠吃過飯,有了力氣,自己去柜里取了睡時穿的單衣。
一身藕荷色抱在懷里,徑直往湢室去。
身后,緊跟著那個腳步聲。
步入室里,她回過頭,見他說:“我?guī)湍阆础!?
“不用。”
衛(wèi)陵眼含擔憂,道:“你才醒來,我不放心。”
但那扇門在他面前,“砰”地一聲,被關上了。
將他攔在了外面。
“曦珠,這些日我都給你擦身的,你隨便洗洗就好了。”
“我在外等著,你要什么就和我說。”
門外,傳來他輕柔的聲音。
曦珠解衣的手一頓,被氤氳熱氣撲地眼睛發(fā)酸。
衣裳褪落時,她低頭看自己十七歲的年輕身體,并無半點傷疤痕跡。
進到浴桶,她將自己泡進溫熱的水里。
便連臉的下半處,也浸入了熱霧之中。
水花波動的聲響,極有韻律地響起。
衛(wèi)陵背抵在門上,緩過一口緊張的氣,怕她會昏暈。
他脊背彎下,垂著眼,等待她出來。
過了須臾,在他耐心快要喪失地,推門進去時,門終于從里被打開,她走了出來。
沒有看他一眼,便朝床走去。
被熱水浸泡后的疲乏,又在冒涌上來。
曦珠脫掉鞋,躺到了床上,蓋上被子。
在身后人跟過來時,她翻了一個身,背對著他的聲音。
“曦珠,你往里邊睡,你夜里有什么事,我好方便照顧你。”
床上新?lián)Q了被褥,有淺淡的清甜香味。
曦珠聞著香氣闔上了雙眸,沒有應答。
沉默之后,背后的人并未多言地轉身。
衛(wèi)陵沒有再叫水,就著變涼的水洗過澡,更換干凈的衣裳。
又對著面架上的鏡子,用刀片將下巴處青色的胡茬,給仔細刮凈。
他看到了鏡中的自己。
一個面無表情的自己。
驀地手一頓,鋒利的刀片劃破了他的臉。
趕忙移開,一道細長的傷口正在滲出血。
低頭用水洗了好一會,才不見血。
臉上掛滿水珠,他低落了眼。
自從她醒后,便沒有與他說話。
他不得不努力找話與她說,但她從未回應過他一句,哪怕只言片語。
手指緊握住銅盆的邊沿,手背上青筋暴凸。
一種惶恐不安的心緒,充斥著爬滿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