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寒月女官又來了。
柳青竹托著油燈走了出來,赤著腳,墨發披散,身上裹著層薄紗,睡眼惺忪地問道:“天色已晚,大人有何貴干?”
“殿下讓我來請你。”寒月仍舊一幅不茍言笑的模樣,頂著著高高的官帽,腰間懸著橫刀,臉側透過一縷月色。
柳青竹的雙眸徐徐睜開,瞥見寒月漆黑的眼珠,問道:“殿下找我什么事?”
寒月淡淡道:“你是府上的琴娘,找你,當然是讓你做該干的事。”
柳青竹看著她,片刻,彎出一笑,道:“那請大人等等,我要將琴取來。”
寒月道:“不必。”
柳青竹未動,只聽寒月道:“殿下想聽琵琶。”
柳青竹道:“琵琶?我學藝不精,只會兩首曲子。”
不等話落,寒月轉過身,臉淹沒月光中,道:“廢話少說,跟上。”
柳青竹看著她黑夜中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穿好鞋跟了上去。
寒月步子快,柳青竹走不動,落下一大截,寒月微微側首,余光瞧見柳青竹慢吞吞的步伐,腳步一停,立在原地等她。
柳青竹好不容易趕上,寒月抬腳又是往前走,只給她留了一道冷冽的背影。
走到殿前,柳青竹臉色蒼白,有些喘不過氣,寒月朝她伸手,她抬眸一看,只見寒月手中握著條錦帶,帶尾在風中擺動。
柳青竹一怔,唇角抿起笑意,問道:“給我的?”
寒月道:“嗯。”
柳青竹剛接下錦帶,寒月瞬間收回手,轉身就走,腳下穿過一道冷風,掠過了袍角。
柳青竹在她身后道:“大人,你的腰帶我還未還你。”
寒月的回答融進了風里:“不必還。”
柳青竹眸光沉沉,笑意也隨風消散,她抬手,將錦帶系在眼上。
姬秋雨身下躺著位美人,面色潮紅,衣裳微敞,兩人雙腿相纏,姬秋雨正欲俯身吻上美人的朱唇,卻聽見殿門外傳來動靜,她停下動作,偏頭看去。
屏風外,柳青竹蒙著錦帶,抱著把琵琶,摸索著跪坐在蒲團上,姬秋雨眼底閃過一味不明,她故意將身下美人的側腰一捏,美人身子一抖,嬌吟聲從唇齒間傳出。
這聲嬌吟,透過屏風,落進柳青竹的耳朵里。她不傻,自是猜出了殿內之人在作甚么。
美人看見屋內多了一人,面頰熱得發燙,局促地看著姬秋雨,小聲道:“殿下”
姬秋雨回過頭,將美人凌亂的墨發撩至耳后,莞爾道:“無妨,她瞧不見。”
說著,屏風外響起了悠揚的樂聲,柳青竹裝作未聽見,斂去心中雜念,輕輕撥動琴弦。
余音繞梁,卻將屏風內的溫情蜜意擊了個粉碎。
美人眉頭一蹙,嘟嚷道:“殿下”
這琴娘好不識相,竟彈了一曲《高山流水》。
姬秋雨的事做不下去了,她無奈起身,命令道:“換一曲。”
琵琶聲戛然而止,柳青竹斟酌片刻,又彈了曲《十面埋伏》。
姬秋雨:“”
美人訕訕坐起,覷著姬秋雨的臉色,姬秋雨嘆了口氣,溫柔地為她披好外衣,吩咐道:“你先回去吧。”
“是。”美人起身,欠身退下。
聽著耳旁腳步聲漸遠,柳青竹的琵琶聲停了,姬秋雨披著狐裘,靠在屏風一側,垂眸看著她,開口第一句卻不是責令。
“夜寒,你不冷么?”
因為來得急,柳青竹身上就裹著件中衣。她手腳冰涼,順著聲音的方向抬起了臉,回道:“夜里風大,自是有些冷。”
姬秋雨朝她走了過來,柳青竹仍然抱著琵琶,坐得筆直,下一瞬,她感到脖頸處被人用指骨碰了碰。
姬秋雨在她身側蹲下,冷冽的聲線如清泉一般:“疼么?”
柳青竹微微偏頭,道:“現在,不疼了。”
姬秋雨眸色黯然,她的手掌隔著布料貼在柳青竹的后背上。
傷口被碰到,柳青竹身子顫了顫,卻不敢出聲。
姬秋雨收回手,道:“昨日,嬤嬤下手重了些。”
柳青竹道:“是青竹有錯在先。”
姬秋雨一時未言,過了一會,問道:“上藥了嗎?”
柳青竹答:“上了。”
姬秋雨抬起一只手,撫上她白玉一般的面頰,指腹摩挲著她的嘴角,道:“此事寒月也有錯,我同樣罰了她,她傷得比你重的多,挨了五道鞭子。”
柳青竹怔了怔,回想方才寒月健步如飛的背影,完全看不出有傷在身。
“你不要有怨。”姬秋雨又道。
柳青竹錦帶之下的眼睫顫了顫,她伸出舌頭,討好地舔了舔搭在唇邊的玉指。
姬秋雨雙眸微瞇,手不覺加重了力道。
柳青竹問道:“殿下,我這怨從何而來?”
姬秋雨垂眸盯著她一張一合的紅唇,呼吸不禁加重了,她啞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