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煙雨過后,天色漸青,山霧空濛。寺院的鐘聲回蕩在幽谷中,深厚空靈,余韻悠長,一群大雁隨著佛偈漸飛漸遠。
浩浩蕩蕩的皇室儀仗隊伍駛至華云寺,旌旗招展,結駟連騎,綿延數里。
鄭皇后生前常常來華云寺禮佛,故在她病逝后,每到清明時節,皇帝都會其子女來華云寺住上幾日,悼念亡妻,今年亦是如此。
主持與一眾僧人在寺院門口叩拜迎接。
公主的轎輦停在最后,沉宗知躍下馬來到轎旁等候,薛棠一掀簾,他便恭敬地伸手相扶,薛棠只是將指尖輕輕搭了過去,優雅下轎,隨即收回了手,儀態端莊,目光疏離。
自從那夜過后,薛棠待他如賓,不再與他同房共寢,甚至連話都很少說。
沉宗知僵在半空中的手垂落下來,黯然神傷。
“都起來吧。”薛道權展顏道。
僧人們紛紛起身,一位束發的白衣男子在其中格外顯眼,眉清目秀,豐神俊逸,立如芝蘭玉樹,清正端雅。
“父皇。”他和敬地喚了聲。
久未聽到的聲音令薛道權心頭一顫,移目看去,映入眼中的男子仍舊是記憶中的模樣,唯有那抹籠罩在眉眼間的陰郁徹底消失了。
薛道權上前輕拍了拍他的肩,“構兒近來可好?”
“兒臣一切安好。”薛云構溫和回道,“父皇又瘦了些,勤政的同時更要注意身體。”
“朕會的。”
面對兒子的關心,薛道權感到欣慰,可心頭又生出幾分慚愧,一時間不知說些什么,喟然而嘆,沉默無言。
一位縹碧綢衫的清秀女子從皇帝的轎輦中探身而出,那張陌生的面孔令在場的僧侶都愣住了,能與帝王共乘一轎的人,定不是普通人,可他們只收到了皇帝攜其子女前來碧云寺的消息,并不知道還有其他人。
“這是許婕妤,你們愣著做什么呢?還不行禮!”
在一旁的大皇子薛桓芳厲聲厲色,嚇得那些僧人慌忙施禮。他的身軀高大,異于常人,襯得那些瑟瑟發抖的僧人更為瘦小。
“不要怪罪他們。”許今禾緊張地勸道。
她的話一出,薛桓芳的神色柔和了幾分,不過轉瞬即逝,恢復如初,仍透著目空一切的倨傲,盛氣凌人,一身絳紫錦服盡顯他尊榮華貴,儼然一副儲君氣派。雖尚未入主東宮,但誰都看得出來他勢在必得。
薛道權抬手道:“許婕妤伴駕隨行是朕的臨時決定,不知者無過,不必跪了。”
僧人們這才站了起來。
“大哥。”
弟弟的一聲問候如風過耳,薛桓芳不理不睬,薛云構的神色仍是平和,看不出一絲波瀾。薛桓芳昂首闊步從他身前經過,緊跟在許今禾和皇帝身邊,“父親小心臺階。”
“放心,我還沒到七老八十。”
“父親正當年呢!”
和藹的笑聲傳來,父子倆談笑自如,氣氛輕松閑適。直至親密無間的身影消失在臺階的最高處,薛云構眼中的落寞才浮現出來。
“六哥。”薛棠笑吟吟地走了過來。
薛云構頓時眉目舒展,輕輕一嗅,“一如既往的梅花香。”
“這還是六哥制的香,其他香我用不慣。”薛棠笑眼盈盈。
薛云構的眼神更為溫柔,“我又制了些香,這次的梅香加了冰片,氣味清冽,適宜暑熱時節,待你回去時帶走。”
“那我可一定要好好品品,六哥有心了。”薛棠目光期待。
薛云構一笑而過,“我一個閑人,制香取樂,妹妹喜歡便好。”
薛棠聞言不免有些感慨,從她幼時記事起,薛云構便在華云寺帶發修行,長齋禮佛,起初是為久病的鄭皇后祈福,后來鄭皇后離世,他仍不離寺,繼續為皇帝與天下眾生祈福,鮮少有機會回宮。
他雖已封爵,但只是個掛名王爺,沒有任何實權,甚至連自己的王府都沒有,一直在華云寺居住,這便導致了明明是一母所出的同胞兄妹,氣質卻完全不同,一個雍容華貴,一個清心寡欲。
鐘聲深沉悠揚,一座座佛殿廟堂籠罩在繚繞的檀煙中,香氣濃厚,薛棠跟隨眾人來到一座特殊的佛殿前。
這座佛殿只立著一尊與眾不同的菩薩金像,慈眉善目,華冠麗服,與已故的先皇后極像,這正是皇帝命人用赤金鑄造皇后圣像,以此紀念皇后的賢德。
先皇后離世后,皇帝時常追思緬懷,一直未立新后。世人都說帝后情深,可薛棠不以為然,若真是情深,何來后宮三千佳麗?又怎會帶新歡來悼念亡妻呢?
許今禾在佛殿門外躊躇不前,面露難色,“陛下,這……不合適。”
薛道權主動拉起她的手,安慰道:“如果皇后在世,朕相信她一定會很喜歡你的。”
薛棠眉頭一皺,不堪視聽,別過頭時,目光不經意地掠到薛桓芳的身上,發現他的臉色極差。
父親在自己生母的圣像前與別的女子親密,還把生母搬出來自圓其說,她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