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個城市的牢房都是那個城市最骯臟、最污穢、最陰暗、最潮濕的地方,彌漫霉菌、汗水、陳腐的血味、刺鼻的尿液、以及鐵柵欄在水汽侵蝕之下生銹的鐵銹味。
諾維格瑞的地牢也沒什么兩樣,或者說本來也沒有什么兩樣,只是這些經典的味道又混了永恒之火那獨特紅色火焰燃燒時發出的劣質芳香——質量上乘的都在神殿里使用呢,顯得又香又臭更加令人作嘔。
被搜了個底朝天后扔進牢房的艾切爾狼狽地趴在滿是鐵銹的柵欄前,徒勞地從手掌寬的縫隙中往外探望,扯著嗓子想要找個人放自己出去。
“我是冤枉的!你們不能這么對一個無辜的公民!”
“放我出去,快來個人吶!”
“聽到了嗎?!你們這幫混蛋,放我出去!!”
不遠處就是一張粘滿厚厚油垢木桌,在油燈的照射下泛著惡心光澤。幾個守衛正坐在桌邊端著陶碗埋頭吃飯,而艾切爾充滿絕望的呼喊聲就成了他們用以佐餐的背景音樂。
他們大多是二三十歲的青年,但說起下流粗鄙的笑話倒是和那些逛了一輩子妓館的老嫖客們沒什么兩樣。沒洗干凈,或者根本就洗不干凈的制服緊繃在隆起的肚皮上,馬甲上的紐扣岌岌可危。細麻制的長褲其實會讓皮膚刺癢得很,但他們并不在乎的樣子說明早已習慣了這種粗糙的摩擦。而皮質的長靴更是破破爛爛,沾滿泥濘,好在他們還沒有人把鞋子脫下來,否則這一室有害的氣體還要增上一種風味。
艾切爾看著他們完全不把自己當回事的模樣絕望極了,細弱的喉嚨也支撐不了他太久的喊叫,沒過多久就無力地滑倒在鋪了層稻草的地上,垂頭喪氣的樣子完全沒了早上和水手對罵的氣勢。
“我該怎么辦?梅里泰利女神吶,我究竟該怎么做才能逃脫送上火刑架的命運?”
他的右邊牢房剛剛還有人,不久前被拖了出去,在一頓鞭子的揮舞下,那個可憐人奄奄一息地垂下腦袋掛在刑架上生死不知。他左邊的牢房就是那個害他關進來的那個男人,他一聲不吭地躺在滿是跳蚤的稻草上,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活著。艾切爾憤恨地瞪了他一眼,但很快又為自己的不善良而感到慚愧。可在這個罪惡的城市里,善良是最沒有用的東西,它只會把一個好人拽到壞人的世界里,然后被啃噬得一干二凈。
“早知道,早知道如果來這里是這樣的結局,我還不如……”
不如什么?
不如留在伊歐菲斯身邊,成為自己弟弟的玩偶?還是留在恩斯特那里,成為導師的新寵?一想到命運給予自己的選項總是如此不公,艾切爾就傷心難過得打濕了自己的睫毛,纖長濃密的深棕色羽睫現在濕漉漉地一簇簇黏在一起,讓這位和牢房格格不入的年輕人看起來更加可憐了。
不如死了算了。
至少死了以后就可以再也不用受這種折磨。
不知道命運的審判將何時降臨的艾切爾難過地看著從稻草中鉆出來探頭探腦的小老鼠,平日里看到這種代表疾病與骯臟的生物都會皺起眉頭的青年,此時竟然覺得連老鼠也過得比自己自由。至少這些靈巧的小東西想鉆到哪里就能鉆到哪里,整個諾維格瑞的下水道都是它們的王國。
但艾切爾還是忍不住想起了那位已經多年沒有相見的兄弟。如果自己真的難逃一劫,那伊歐菲斯會不會后悔他做的那些混賬事情?哦天吶,伊歐菲斯應該已經以為自己死了才對,他是不是當時也很難過?至于杰洛特,都還沒有告訴他自己已經到了諾維格瑞,這一次是不可能指望他來救自己了。還有阿西塔,他這次要寄給他的信也被沒收了,他辛辛苦苦收集的資料也都沒了,什么都沒了……
這時外面的一個守衛放了一個長長的響屁,看來他們的食物里豆制品含量很高,這個滑稽的響動引來同伴的嘲笑和咒罵,外面笑鬧成一團的歡快與牢房里的愁云慘淡形成鮮明對比。更遠的地方又傳來走路的聲音,鑲嵌了鐵板的鞋跟敲擊在石板路上發出踢踢踏踏的回聲,顯然來者的裝備比這些守衛們又高了幾個檔次。
但艾切爾頭靠在斑駁的墻上一動不動。
化名為艾斯克爾的艾切爾此時就是一個孤立無援的小可憐,沒有家人,沒有朋友,也沒有組織派系可以保他一命。不管來的人是誰,都不會大發善心將他這個既收留了逃犯,又坐實為異端的人撈出去。
腳步聲越來越近,很快在艾切爾所在的牢房前站定,守衛們的嬉笑怒罵聲也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凈。不停為自己的命運哀悼的年輕人終于察覺到異樣,不解的抬頭往外看,這一看,把已經快要接受死亡的艾切爾又看出了生的希望。
“加斯頓?!你怎么來了?”
“不對,應該是你怎么還有臉來?要不是你拖著我耗費了許多無用的時間,我也不至于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噓——艾斯克爾,為什么都到了這個地步了,你還是改不了你的高傲?”
“你!”
艾切爾看著那張故作遺憾的臉心中更加氣惱,可斯文慣了的人根本說不出什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