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話是真是假,老爺們能不比你個憨子清楚?是我哄了你。我這輩子只對不起過一個人,就是你。我原是配不上你的。我只后悔,為什么沒從小姑娘的時候就嫁了你。卻要等到……殺丁小乙后能嫁給你,是我賺了。唉,你啊……”杜知縣又咳嗽一聲:“公堂不是敘情話的地方。潘氏,你真殺了丁小乙?”曾栓柱喊:“不是!”潘氏跪直身道:“回大人話,是。”曾栓柱又連連叩首說潘氏糊涂,潘氏道:“大人且將曾栓柱帶出堂外吧,真與他沒關系。他確實是個憨實人。他這么在旁邊鬧著,我也不好交待?!倍胖h遂令左右先將仍不斷替潘氏開脫的曾栓柱帶出。謝賦問:“潘氏,殺人非尋常罪過,你當真殺了丁小乙?所言確定屬實?”潘氏又笑:“怎的,小婦人不與大人談買賣,大人仍不肯放心?這事本也沒什么可拿來議價的,丁小乙之死與蔡老爺家全無關系。是他打我,我著實熬不住了,一碗藥送他歸西罷了。”杜知縣問:“丁小乙為何打你?”潘氏又大笑起來:“哈哈,果然有這一句!我就知道。當年,我熬不住了,求旁人幫幫我,到官府求和離,求官爺差爺們幫幫我,他們都要問我,為什么丁小乙要打你?這個為什么一問,丁小乙打我,便是我的緣故了。定是我哪里不好,哪里有錯,哈哈哈~~”杜知縣又湊近謝賦耳邊低聲道:“看這婆娘形態,已知緣故?!敝x賦再皺一皺眉,未理會其言語。潘氏擦擦眼角:“大人必然想說,我這婆娘,一看就該打。可當年的我,不是這樣的。我年輕的時候,是個又傻性子又軟的姑娘。打小我就生得好,京城不敢說,那時整個豐樂縣從鄉里到城內,找不出幾個女孩比我漂亮。我十六七歲時,去河溝邊摘野菜,好些進京趕考的書生,看見我就念詩,什么兮什么顧的,我也不懂。有位京城過來踏青游玩的公子,長得又白又斯文,畫了幅我的像。畫里我穿著仙女一樣裙擺長長袖子寬寬有飄帶的錦緞衣裳,提著的也不是菜筐,而是各樣花朵的花籃,站在云霧繚繞的水邊。他問我好不好看。我說,好看,但我哪能穿得起這么好的衣服呀。那公子就笑了,要把他的白玉墜子,掛著珠穗的扇子送我,說我可以拿它們去換漂亮衣服。我說別人的東西我不能要,這么漂亮的衣服做活不方便,料子薄,不好洗?;ɑ@好精致,但裝不了多少菜。那公子問我,如果一輩子不用做活只穿漂亮衣服你愿不愿意?我說,這是貴人老爺家的小姐才有的福氣,我只是個窮丫頭,不敢夢這個。他又差人到我家去,說想帶我到他府里。我爹那時已經亡故了,弟弟還小,家里只有我娘操持。我娘問我,京城的公子看上了你,可咱們家這樣,當不了人家正經的親家,你愿意給人家當偏房么?我那時雖小,也知自尊自愛,我說我是窮人家姑娘,不敢高攀,當妾我也不愿。”杜知縣道:“然而之后你嫁了鄉民丁小乙,越想這段往事越后悔。所謂寧為貴門妾,不做窮漢妻,兇心一起,就殺了丁小乙?!迸耸系溃骸按笕诉@便給小婦人加罪名了?丁小乙死的時候我都三十幾了,青春不在,真要嫌貧愛富想攀高枝,該趁早趁年輕,何必熬到這個歲數?我那時年紀小,壓根兒不懂什么情情愛愛的事,我爹生前識文斷字的,只是沒有考中過科舉罷了。他教過我認字讀書,我也知道一些閨秀小姐們學的禮儀規矩。我不愿做那位公子的偏房,我娘還有些猶豫,住得離我家不遠的一位丁嬸,得知此事,卻出奇地夸了我幾句,說我有志氣,有骨氣,令她刮目相看?!敝x賦問:“這位丁嬸……”潘氏道:“她是丁小乙的姑媽,嫁給村里一個閑漢,是個五大三粗的婆娘。她當時夸我,我有些稀罕,以前她從不說我好話,總和我娘說,看你家娣兒的面相,就得多管教。我幾歲時,和鄉鄰的孩子們一塊兒跑著玩,在鄉里挺尋常的事,但只要我和男孩玩了,被她看到,她便和我娘說嘴,攛掇我娘罵我。后來我又知道,她總跟村里人講我壞話,說我小小年紀妖里妖氣,將來不知會什么樣。那位公子的事,我本以為她要編出一堆糟爛話,誰知她竟夸了我。原來她另有謀算。從那之后,她天天和我娘嘀咕,說我歲數大了,趁早定下終身。女孩子當找個本分老實的男人,踏實過日子。同村鄰鄉與我年歲相當的年輕男子挺多,但少年人少能入三姑六婆的眼,尤其被丁嬸的嘴一說,這個毛躁,那個莽撞,都不老實不踏實。我娘跟吃了迷魂藥似的,偏聽她的。這婆娘奸毒,假意替我作媒,連接說了幾個成不了的,穿插著像說閑話一樣常提起她在鄰村有個侄兒,為人又憨又老實又孝順,都不敢正眼看姑娘,只會做活攢錢,就是窮了些,湊不出彩禮。她這么放線,單為釣出我娘一句話,終于有一天我娘被她引得說了出來——沒錢也沒關系,嫁閨女又不是賣閨女,只要姑爺人好,姑娘嫁得合適,何必太計較錢?”潘母想得很單純,年輕人都家底薄,長輩幫襯些,小夫妻踏實過日子慢慢掙,定能過得和美。丁氏聽了此話,作勢猶豫了一番,道:“姐姐,我一直不敢和你提,怕你看不上,但有了你這句話,我便老下臉說了。我侄兒小乙,是我看著長大的,真是個好孩子,再老實不過。咱們當娘的,最怕姑娘嫁什么樣的姑爺呢?吃喝嫖賭的,尤其那些花花腸子的。像之前那位什么公子,田間地頭看見你家娣姐兒這樣的粗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