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姿勢,于悄然無聲中將人摟在懷中。謝寶因垂目,看著男子所指之處:“孝。”林業綏再指三處。“而。”“被。”“棄。”一滴淚落下,謝寶因抬手撫面,李月在《列女傳》上所改的幾處剛好能集字成“孝而被棄”。孝,善事父母者。[1]文帝與王太后,其中一人將孩子摒棄了。【作者有話說】玄度在66、111章有提及。[1]孝,善事父母者。——東漢許慎《說文解字》 客死於野【修】車馬從汶山郡出發后, 不再由長江出蜀,而是自通達京邑的平直蜀道一路朝北方去,驅車數日, 最后他們于仲夏上旬回到國都。初入建鄴, 馭夫掌馭馬車沿大道駕至長樂巷,有男一人從右側奔突而出,雙膝一屈,在軛中的三駕馬前長跪,先號咷悲哭, 而后請求謁見尚書仆射。侍從車駕的童官聞音,過去嚴令其露出面貌, 隨即健步到車駕的幃裳旁,拱手報之:“所跪之人乃廉公身邊的奴僕。”林業綏黑眸半斂,沉默許久,隨后才道:“命他上前。”奴僕膝行至車駕旁, 匍匐而哭之:“陛下忽于前日夜半召見廉公,此時都還未歸來,乞請林仆援救。”謝寶因微微側目, 從帷裳看向馬車外。他們汶山郡此行已經知道昭德太子薨逝的真相, 天子在決意追究之前,為何還要如此急切的召見太原王氏的族長來到國都。難道不應該是召見另一個王?在男子的命令之下, 帷裳開始輕輕晃動起來,車駕遲緩向前, 王廉公從故鄉帶來建鄴的奴僕依然還匍匐在原地。謝寶因朝男子望去, 情緒淺薄到難以窺探他心中所想。隨后, 掌馭馬車的馭夫驅使三駕馬停下。家中奴僕與媵婢也已經帶著林圓韞與林真愨在家門外迎候。而車駕內, 林業綏扣住要起身的女子, 握著其手腕,淡聲說道:“你先歸家,我入宮一趟。”謝寶因下意識往外看,然后溫順頷首。家門前,已經一月未待在父母身邊的林圓韞鍥而不舍的喊著“耶耶”“娘娘”,僅十月大的林真愨也隨著阿姊開口說了兩句不成字的音調。見男子欲要下去,謝寶因握住他大掌:“阿兕他們若見你歸家不久又要離開,肯定會哭,還是先去看廉公。”林業綏笑了笑,沉下聲音:“等我回來。”謝寶因長頸之上的頭顱微微往下一動,隨即起身從帷裳下車,而膝彎也迅速被跑下石階的林圓韞給抱住,毛茸茸的腦袋還在不停蹭著,剛開始學步的林真愨則想仿效阿姊,慶幸媵婢迅捷護住。然后小郎君內心不滿,見阿娘抱起阿姊笑言“阿兕又長大了”,漸漸變得急切,口齒不清的出聲,還揮舞著兩只小手。媵婢、奴僕都低頭笑起來。車馬也離去。高大華麗的殿室內寂然無聲。宮侍低頭成列在殿左右,神情肅穆。因為在殿堂中央,有老翁長跪,然道德從來都追求與教化“敬老尊賢”,所以他們為此而哀。八十余歲的王廉公當然也能感知到這些宮侍望向自己時,那悲哀的眼神,他垂頭折腰,膝骨觸地,已經趨近兩個晝夜。李璋常常都會來言語謾罵,天下士族與名士都敬仰的郡公就如此被天子肆意挫辱,不置一言。見到如此情況,侍在天子左右數年的舍人無人敢相勸。天子近日多夢,于前日夜半召見王廉公,皆因從仲夏朔日起,他就晝夜難以安寢,他的脾性也再次回到做四大王的時候,易躁多怒,胸痹更是控制不住了。前日夜半或是所夢為惡,突然睜眼驚醒,隨后命王廉公來殿中長跪。今日清晨,又是重復昨日之事。羞辱。“廉公?”李璋怒目望向已經能為他祖父之人,沒有分毫敬老,反恥笑幾聲,“孟子言‘廉,人之高行也’,公豈能配得上‘廉’?”王廉公依然沉默。李璋撐案從席上站起,去其身前,居高臨下的來回踱步,平靜重述往事,“太原王氏族長身體雖然羸弱,但愛國如家,披布丹心,輸寫肝腦,竭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貞[1]。以一人之力從戰場上救回武帝,一步一步背回營帳,頰留灼痕,歸朝又盡心輔佐。數十載來,天下士人皆以廉公為表率,隨意問一人都會說廉公此生于君、于國、于心,已經無愧。”“那為何當年我哭著跪在你門前,求你救救我阿兄,你置若罔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