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從容命令:“你們女郎當年從家廟離開時,我曾贈她衿鞶[6],那里面有我放的子安貝,速去尋來。”在生時,掌心緊握其物,既有安好的寓意,也能便利使力。從渭城謝氏而來的媵婢最為熟悉此事,玉藻唯唯兩聲,隨后去尋。但不久便失望而歸。李夫人聞后,怒斥其無用,隨之行至莞席,屈膝落地,語氣平和的詢問女子:“可還記得你將那個小囊放在了何處?”神力虛弱的謝寶因盡力追尋著往事,恍惚開口:“應當在居室西壁的筐篋里”李夫人迅速離開,出了門戶,穿行過交錯的甬道,邁步進入北面居室,便直往西壁而去,命隨侍打開堆放在這里的筐篋后,躬身拿起置于禮服上的小囊。欲轉身離去的時候,忽然看到在男子的七章袞服與冕冠中間夾著縑帛,雖被卷束著,但隱約可見上面洇出的墨跡。婦人抬手令隨侍停下動作,好奇拾起,低頭看起來,她的呼吸漸漸放慢,最后竟覺得咽喉有物窒塞,不能自通。想到不日前女子與她激昂發言的那些陳辭,李夫人搖頭嗤笑。已經成長為女君的人,為何還如此幼稚愚惑。從日中開始,天氣如火益熱。跪侍在左右的媵婢執著長柄腰扇,奮而生風。青銅鑑里的堅冰則使炎風變冷。嘴唇白皺的謝寶因抓著漆幾的指節因太過使勁而泛著白,發髻也因掙扎而雜亂,亦已失去開口的力氣,而為止痛,她死咬住自己的手掌,最后血珠染紅貝齒。李夫人懷揣著心事,緩步進到室內,見女子咬手,不疾不徐的打開小囊,從里面拿出兩枚邊緣未被打磨過的貝殼,再緩緩屈足,雙膝落在席上,然后握過其右手,把子安貝鄭重放于她掌心。在諦視良久后,無奈哀嘆,起身踱步離開。穩婆還跪在莞席尾端,嘗試用手將孩子推回原位。但還未成功,謝寶因卻忽然沒了聲音。婦人意識到什么后,恐慌的抬頭去看女子,發覺其氣色似絹皓白,意志在衰頹,肌膚被鹽汗所覆,氣息也在以最緩慢的方式漸漸消弱,使人難以察覺。唯有看似最柔弱的細指依然還在緊握著子安貝。在祈盼母子無恙。穩婆怔松片刻,驚惶出聲:“謝夫人?”謝寶因眨了眨眼,眼淚滑落進發間,意識已經接近模糊,她嘶啞低吟道:“阿娘,我頭疼。”頭疼、血沸、發熱、昏睡穩婆隨即明白此乃熱產的證候。驚悸不安的婦人立即在漆盆中洗去手上血污,然后撐地站起,疾步走出居室,朝中庭前的奴僕大聲而問:“醫師何時能來?”為避免熱氣逼迫,室內只留有奉冰奉水與奉風之人。媵婢上前應答:“已經派遣四個奴僕前去,但不知為何,全部未歸。”從日出至如今晡時。玉藻歸來,聞言望向產室,想及清晨女子所言,自己理應侍在這里使其安心,但如今已是迫不得已,在有所決斷后,她將取來的野參交給同從謝氏而來的媵婢:“我親自去,你們將其切片讓女君口含,且絕不可遠離女君,必須侍立左右,情況若危急,以女君為重。”媵婢知道自己永遠只附屬于室內那人,諾諾應聲。見此情狀,穩婆稍安心,轉身要回居室的時候,忽有侍婢冷然出聲:“請停步。”待看見為首的婦人,她恭敬的拜手行禮。李夫人幾步慢行至門戶處:“情況到底如何?”穩婆如實相告:“謝夫人同時遇上橫產與熱產,除卻孩子難以出來,謝夫人也已經喪失體力,最危急的是養水已泄,倘若再不能誕下,孩子將可能殞命腹中,屆時便需要二中取一。”思及前面所看到的那封帛書與前日醫師所言,李夫人概嘆一聲,并無情感:“此乃博陵林氏之嫡長子,必須保住。”但前面名喚玉藻的媵婢卻所言非此,穩婆因而陷入疑惑糾結。李夫人松開身前相疊的手,掌心朝上,低頭看向這雙手,一雙曾扼住親女喉嚨的手,她一笑,卻是心狠的先兆:“這也是謝夫人所托于我。”若此女被遣返回謝氏,自己往昔數十載豈不皆徒勞。【作者有話說】【★】橫產、熱產等相關生產知識都出自隋??巢元方《諸病源候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