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草畔,華袂逶迆,一雙秀足履過地上白霜,垂落的寬袖與三重衣裾亦也隨步輕動,高髻上的垂髫似陵江邊的春日楊柳,隨江風拂動。聽見遠處的喧嘩聲,謝寶因忽然停下。她平望過去,安靜聽著。情緒沒有絲毫的起伏。王氏身后的隨侍很快便看到站在對面不遠處的人,惶恐的伏拜,恭敬稽首:“女君。”轉身看到女子,王氏的神色終于緩和過來。楊氏也鉗口不言。謝寶因在原地靜默許久后,徐步走至中庭,淡如水的視線掠過楊氏后,隨即微微一笑,展顏招呼婦人旁邊的小郎君過來,語氣寬柔:“六郎告訴我,手臂這傷是如何來的?”林得麒不敢讕言,低頭囁嚅道:“是被五從兄推的。”謝寶因彎下腰身,視線也落在孩童比成人纖細許多的小臂上,再是掌側,她胸中漸漸凝起一口氣,詢問事情始末:“五從兄為何會推六郎?可是你們之間發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楊氏倐然大怒:“傷處與人證具已在此,謝夫人身為宗婦,不秉承公理,卻還想著要來尋六郎的錯,為五郎辯護?”謝寶因聞聽此言,先是愕然,然后內疚垂眸,因婦人的此話,而開始內省其身,在憶起大女林圓韞后,能近取譬[3],不再先問起因,出聲命道:“去將五郎找來,若是不肯便見告于他,待他長兄歸家,不論是何處罰,此事始末如何,我都不會護他。”前面的那名僕從只覺抵在手背之上的額頭一陣發涼,上半身緊緊伏地,戰慄而報:“女君,屋舍四周皆已尋找,未見五郎蹤影。”謝寶因思慮片刻,慎重開口:“遣人往宗廟去尋。”發現未被女君責駡,僕從安心的稟命離去。楊氏見此狀況也突然變得平和,只字不言。三刻逝去,日已大如車蓋,其光和煦。惠風流淌于庭院,先前跪伏在這里的奴僕早已散去,只有兩列侍婢端著食盤,魚貫而入議事的廳堂。未幾,少年嗒焉自喪的來到堂上。遣去尋他的僕從就跟隨在身后。林衛隺看向尊位,略顯衰頹的揖手:“長嫂。”叔嫂二人在家中共處幾載,謝寶因深知其性情,雖然不信他會做出此事,但事實已在眼前,她望向前方所站的人,從容詢問:“六郎的手臂有傷,為何要去推他?”林衛隺避開視線,沉默不語。正坐于東面的王氏目光始終緊隨兄子,內含著她身為長者的急切擔憂,而在西面席坐的楊氏目露兇光,便似靜待時機一擊斃命的野獸。謝寶因視線下垂,看著背陽的叔郎在地板投下的陰影,已經算是魁岸高大,少年將長成為郎君。行事卻還似幼穉。她當然能看出他的意志所在,也祈他不失其本心,于是盡心教誨:“五郎既要做立于天地間的大丈夫,便不只是‘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4],還要知悔過,勇于負責。今日之事雖已然發生,但見兔而顧犬,未為晚也。”林衛隺抱負遠大意向,聽到此言,有所動容,寬袖下的手指也慢慢向掌心彎曲:“六郎欲來搶我手中的簡牘,我不愿給,他便張口咬我,因疼痛難忍才伸手推之。”最后他徑直跪下,雙手撐地,隨后俯下身體,以額觸地,負荊道:“我雖并非心存惡意,但確實造成惡果,愿意受罰,還望長嫂勿要告知長兄。”長兄如父。這句話他已經深深領悟過。長兄比阿父還要嚴厲。王氏急得即刻從席上起身,疾步到堂中央:“把手伸出來。”堂上的少年不敢忤逆尊長,直起身體后,依舊保持跪的姿勢,只是抬起左手給婦人看。在拇指與第二指所相連的地方有牙痕,而傷重的地方不止泛青,連皮肉下的脂肪都已曝露出來,仿佛是鮮血中被滋生出來的肉蟲。因前面的頓首,脂肪又再次被擠壓,露在肌膚之外。謝寶因不忍再看,命令侍坐一旁的媵婢:“速去病坊給五郎與六郎請醫診治。”右側手執腰扇的媵婢恭敬拜手,稟令離開。聽到步履聲,王氏往堂外看去,也隨之出聲:“既已受傷,為何不命奴僕去請醫?”林衛隺把手收回,垂下頭顱:“本是要讓身邊僕從去的,但二叔母一來便在外面大罵,我心生畏懼。”王氏果斷將跪著的少年拉起來,盛怒道:“你有何可懼的?此事并非是你之罪,掌心脂肪都已翻出在外,所幸是傷在左,若是在右,以后豈不要被迫放棄宦途!身為郎君,一生都只能寓居于天地間,那豎子竟能與突厥比兇殘。”言語里的弦外之意已經不言而喻。楊氏自知無理,頓時期期艾艾,最后平視跪著的少年:“六郎年齒比你幼,你身為從兄,為何不懂得禮讓,一卷簡牘而已,拿與六郎翻閱誦讀又有何不可,若你不起吝嗇之心,懂得兄友弟恭,又豈會發生今日之事。”婦人既加冤枉,林衛隺握拳隱忍著:“我曾拿給從弟看,但他剛拿到手中便不知愛惜,倘若此經典乃我所珍藏,不論是三卷還是五卷,從弟若是真的喜愛,拿去當薪柴聚火,我都不言,然而那卷簡牘是我向裴家五郎所借,長兄也曾教導我,他人之物,損傷毀壞,猶如盜竊。裴五郎愿意借我,即是信我,我更不能有負于他。”楊氏卻依然無故指謫:“無論如何,他都是你從弟,你不該如此推他,理應承擔教導之責,與他說明其中道理。”站在少年旁邊的王氏看了婦人一眼,那是深深的憎惡之情。林衛隺也在繼續克制著自己,一字一句道:“他不愿聽。”楊氏又再指責:“那你該與我來說,而非擅自欺弟。”最后,林衛隺的少年心性再也難以忍受婦人的厚顏。他看向西面,嗔目而視,發指眥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