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媼這邊則是出微明院后,往北行,看查兩處邊門、三處旁門,再是最大的二門以及剩下的其余角門,每至一處便要詢問守門奴仆各項(xiàng)事情,直至奴仆答無可答才去往下一處。若稍有半點(diǎn)遲疑的,必是會被拷問一番。這處世邸是當(dāng)年丹陽房大宗跟隨霸主南渡建鄴時(shí)所建造的,那時(shí)林氏擁立新帝而建功立業(yè),風(fēng)頭無兩,邸自然也就建的極大,便是圍著內(nèi)院墻這么走一圈,也要個(gè)把時(shí)辰才能下來。酉末戌初,行到東南隅的一處邊門時(shí),走在前頭的李老媼忽然停下腳步,讓身側(cè)侍女全部噤聲,奪過一盞行燈往墻根走去,并派遣人去將就近的守門奴仆喊來。建鄴城的鐘聲終于敲響。玉藻先回到微明院。李秀隨后慢悠悠的邁步進(jìn)來,似乎并不為什么而擔(dān)憂,眉目疏松。謝寶因立于廊下,將一切收入眼底。李老媼也急急切切的進(jìn)來,幾步上臺階,想要附在女子耳邊說些什么話,謝寶因斜睨眼,笑著擺手,示意她直接說。“女君,抓到了個(gè)”話音還未全落下,又有侍女上前來。“女君,三娘子來了。”◎女君出身高門世家竟使手段陷害日日侍奉的奴仆◎林妙意進(jìn)屋便徑直屈膝跪在上好木頭鋪成的木板地上,雙手緊緊攥著間色裙,手指泛白,人也依舊還是垂著腦袋,半刻過去,聲音細(xì)如蚊的咬唇道:“長嫂我求你求你饒過他們。”她與這個(gè)長嫂才只見過一面,雖病中長嫂來探望過自己幾次,但那時(shí)她正在昏迷,今夜來這一趟,心中也并沒有底氣能讓長嫂就聽自己的。靜謐的屋內(nèi),只有蠟油與燈絨燃燒的聲音在嗞啦作響。謝寶因跪坐在一旁置有紅底金繡仙鶴隱囊的坐席上,手肘輕靠著幾案,白皙的指節(jié)扶在額側(cè),陷入軟絨的臥兔里,明眸合上,聽見這聲求饒,鼻間嘆出嗤笑。“三娘。”她半闔明眸,平視瞧著這位性子軟綿的娘子,唇齒碰撞間帶出絲恨鐵不成鋼的氣,又有憐憫在其中,“你可知道自己是在為誰求情嗎?”林妙意稍楞,指腹有些局促的搓揉著身上的襦裙,而后輕輕點(diǎn)頭,話帶著極重的鼻音,似是已經(jīng)在哪里哭過一場:“他們他們是夫人極為信任的人,若是長嫂不經(jīng)夫人同意就這么處置他們,夫人心里必定會對長嫂有所芥蒂,長嫂今年剛來林氏,到今日也不過攏共才兩月,何必要為這兩個(gè)奴仆去惹得夫人不喜歡?日后他們也必會在夫人跟前說盡長嫂的壞話,夫人再與長兄去說”嘆息聲輕輕起。又重重落下。這番為她的言論,她自然是想要領(lǐng)情的,要是在以前,這事也一定會有個(gè)兩全其美的辦法來慢慢解決,她雖不是個(gè)喜歡與姑氏交惡的人,但自己也不是那山中不知世事險(xiǎn)惡的玉兔。那清冷善心的姮娥仙子自也不是她。謝寶因垂下扶額的手,步搖上的垂珠隨之?dāng)[動(dòng):“夫人既然已經(jīng)把家中的事情交與我來管,我便不怕什么豺狼虎豹,家中有幾只,我收拾幾只,便是盡數(shù)豺狼,又如何?只要能護(hù)住家中的這些郎君娘子就好。”“夫人愛與不愛都沒什么,我有你長兄便足矣。”婦人所依托的是男子,她已經(jīng)瞧出幾分林業(yè)綏的表態(tài)。至于余下的,賭便是。“可是長嫂”林妙意咬唇的力又重了些,心里在著急些什么,但又不敢說出,只好用些匱乏之言來勸阻。“三娘。”謝寶因喚了聲,輕緩開口,似撫慰,“你什么都不必?fù)?dān)憂,有我在。”林妙意忽然怔住,看著眼前這個(gè)面若明月的女子,只覺昏黃的燭光像給她鍍了層金光,不算大的眼眶瞬間盛滿淚意,即便是抬起頭,淚珠子也簌簌往下掉,張嘴就是哽咽聲:“長嫂,你是不是都知道了?”謝寶因垂眸,不語。林妙意陷入昏迷的那夜,滂沱的大雨之下,所掩藏的是一個(gè)少女最深處、最難以啟齒的秘密,自己也只是湊巧得以聆聽,再仔細(xì)一聯(lián)想過去的事情,尤其是李秀那句話。日后能嫁去做高門世家享福的自然是家中的娘子,如今林氏只有一位娘子在。“長嫂”林妙意身子跪的筆直,“不覺得我很軟弱嗎?”“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jiān)強(qiáng)。萬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堅(jiān)強(qiáng)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強(qiáng)大處下,柔弱處上。”謝寶因撐著幾案起身,彎腰去扶她,音如潺潺溪水,“何叫軟弱?”故意倒在臥床傷上的藥、讓自己病入膏肓是眼前這個(gè)少女唯一能做的反抗,同為女子,她又怎能坐視不理,就算這次郗氏來,她也鐵了心的要辦那兩人。林妙意跪坐在席上,一張素凈的臉埋在雙掌之中,嗚嗚咽咽的開始哭起來,這些深鎖之事終于有人得知,她恍若解脫,哪怕日后粉身碎骨,也好比這樣過日子的好。“六歲”她哭的斷斷續(xù)續(xù),話也說的斷斷續(xù)續(xù),“六歲那年”六歲那年,大人林勉出喪,郗氏將她交給吳老媼照顧,吳老媼又將她交給自己弱冠之年的兒子,一路下來尚未開蒙的她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是往后每年都會有一兩次那樣的事,或是在家宴上,或是外出時(shí),日益長成的她也漸漸懂得了,那是什么。于是她從此少出自己屋舍,家宴能避則避,后來不知吳老媼在郗氏面前說了她什么,郗氏也因此不再喜歡自己,她那處屋舍再無人問津,林氏是吳老媼姑婦管著,他也來去自如。后來李秀知道,將氣全撒在她身上,開始縮減她的吃穿用度。她十四歲時(shí),終于長大,那人更是得寸進(jìn)尺,想要進(jìn)一步的侵犯,好在他大人過身,需要回去守孝三載。前些日子,她得知李秀的安排,便知道自己的噩夢又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