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德。”“無德之人去擾有德之事,繼而使人瘋癲。”林業綏朗聲質問,“裴司法還辨不清嗎?”裴爽再次被辯至無話可說,細想后重新改判,但他不明白為何林業綏會突然要來陪審這么一件毫不起眼的案件,這件案子與世族有何關系,值得他如此辯護。可想到這兩月以來,林內史與他共同厘清了陳年舊案,其中便有許多因無權無勢的百姓所遞上的訴訟,所有判決皆按律法公正,這些案子曾是前任內史瞧都不會瞧的,他們覺得律法不該推及民,覺得萬民之事上不得廳堂。或許這件案子也是出于公正,林內史前面所說也并無錯。律法不定,應當從君綱。謝寶因知道這件事情時,已經過去兩日,還是李老媼回家看兒孫時聽巷里那些人說的,做了姑氏的老婦對此憤懣不已,常有怒罵之言,但若問及自家女郎因此瘋癲當如何,她們又會說“拼盡坐這條命也要爭個公道”。聽后,她除了覺得有些趣味外,又不由得想到自己成婚的那夜。只是并非什么大事,聽后也就忘了。李秀這幾日也安分了些,吳老媼也開始常來林府,多是郗氏的屋舍處侍奉,胡興也開始在林府當差,除了守門外,多是在外府行走,亦有來內宅的時候,辦一些不算太勞累的差事,領的卻是勞累事的通寶。這是郗氏吩咐的,謝寶因笑著沒說什么,關于梳髻娘子的事,她也叫童官先不必去找。林業綏那時正在官署,知曉后并未說什么,只讓童官日后聽女子吩咐便是。因而每日雞鳴的梳髻仍是由李秀來,剛開始的那兩日,李秀還有些不自在,畢竟剛發生那樣的事情,可見女子待她如舊,甚至更敬重幾分,玉藻那侍女也被罰離身邊,還開始稱病把府中諸事全交由她去辦。于是李秀身上的那股勁便又起來了。只覺得有郗氏這道符在,這女君就能鎮住,呲牙的貓也能蔫了。今晨雞鳴,謝寶因送完林業綏去官署后,便打著哈欠脫履上坐床,似乎是夜里沒睡好,將身子靠在坐床的隱囊上,小半個時辰來都是沉默不語,手指還捻著一支翠玉鑲金的簪釵,兩指微動,簪釵也會轉起來。李老媼侍奉在一旁,斜著眼睛打量了下,瞧出這是近日來她們女君最常戴的那支,心里該是很喜歡,是故才會剛起床便拿在手里把玩著。指腹止,簪釵停。女子透過軟煙紗,不知何時已在遠眺屋舍墻外的那株竹子,懶懶問道:“李嫂婦怎么還沒來?”以往再遲也會趕在日出來,今日都快要食時。李老媼聽見女子的話,突然低頭笑起來,像是聽見了什么笑話似的,怎么都止不住,后來發覺實在不妥才趕緊用嘴捂住。謝寶因偏頭去看,嘴角也不禁稍微彎起了點弧度,只見李老媼兩只眼珠子先是左右環顧了圈,又跑去看外面有沒有人,最后自半開的窗邊探出去大半個身子瞧,心中覺得安心了才湊近道:“昨日她跟胡興又吵起來,吵不過便鬧著要喝毒藥,但胡興不管她,說是隨她吃,死了正好,結果這話使得李秀心里更不是滋味,恨上頭后,拿上剪刀就要跟胡興同歸于盡,幸好她姑氏從夫人那處趕回去,不然還真能出三條人命。”謝寶因一對遠山眉微挑:“三條?”提起這個,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事,李老媼把聲音壓得更低,只有主仆二人才能聽見的聲:“女君當那李秀為什么吵,還不是因為胡興常去外面偷腥,昨日夜里又要出去,趕巧就被李秀發現,才開口問了沒幾句,胡興就變得不耐煩,吵起來后嚷嚷著自己不想活,死前也要拉上他們這對吃葷的□□賤男給自己去黃泉墊腳。”仆婦這般已算是多嘴多舌與搬弄是非,謝寶因默然聽完后,眼里泛起了然之色,并未責怪,只是恍然大悟般的點頭,有些府里的事自己少能知道,便是需要這些仆婦老媼的舌嘴來告訴自己。“那還真是多虧吳老媼早回去。”女子雖如此說,臉上卻是不冷不淡的神情,“要是鬧出人命來,又該如何是好。”看慣諸如此類的事情,李老媼也嘆氣點頭,語氣捎帶著些嗤之以鼻,只是不知對誰:“女君說得正是,你說她就為了個外面的人,竟就鬧得要死要活的,世上男子哪有不吃葷的,又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最后白白死了,那對□□賤男可就快活,什么也不必顧忌。”謝寶因眨了眨眼,托腮扭頭去瞧外面庭院的秋末景色。再過幾日,寒冬就要來了,得將庭院里的那些落葉打掃干凈,若是等雪降下來,落葉被覆蓋埋在底下,指不定會腐臭成什么樣子。李秀踩在日出最后一刻來的微明院。來時,將渾身都收拾的服服帖帖的,頭發用花油抹在鬢發兩側,通身是紅色織錦,口脂還特地用了平日舍不得的,耳環發飾皆是最好的。李老媼只打量過去一眼,那嘴角泛著淡淡青紅是多少脂粉都掩蓋不去的,眼底徹夜哭過的紅也是,想了些雜七雜八的,就先找個借口離開。“今日來遲了。”李秀開口說完幾個字,緘默了半會兒,只因她張嘴才發覺自個聲音是嘶啞的,昨夜鬧得太難看,指不定府里現今如何瞧她的笑話,她是個要強要臉面的,心里正思量著不知這女君又會如何看她時,抬頭卻見坐床上的女子并無異樣,甚至連看都不看她一眼。要是平時,她定會在心里編排,可此刻卻說不出的松口氣:“害得女君至今都還未梳妝。”“沒什么要緊的,家中的事情更要緊。”謝寶因聞聲微笑,“今日也不必為我梳妝了。”李秀聽出女子說話沒什么力氣,面色有虞,狐疑了會兒:“女君的病不是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