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宋慧娟正渾渾噩噩停留在灰色的半空中,眼前一幕幕閃過,她的孩子們一次次受了難,一次次向他們的親爹求助,又一次次的被他們的親爹趕了出去。直到……直到她的孩子們病的病,走的走……畫面一轉,她竟身處于一片漆黑的空間中,什么都看不見,只聽得那人一句句對她說,“假的……”假的?!宋慧娟失笑,笑著笑著竟然流出了淚水,既如此,這些如何能是假的?那一場場,一幕幕都是她親眼見了的,如何會是假的?假的,會心痛嗎?他說自己將他當做傻子騙,他何嘗又不是再騙她?那么多的事,那么痛的日子,他竟然說那只是一場夢,如何才會是一場夢她還是能分清的。既然他說是假的,那她就告訴他真相。假的,永遠也真不了!假的,永遠只能換來假的!一陣冷意,將她的意識重新抽了回來。待她睜開眼時,面前是放大數倍的那張熟悉是臉,往下看去,一只粗大的手重重蓋在了她的腰側。宋慧娟本能的揮手,奈何她的手此刻被人緊緊攥在另一只大手里。她皺了皺眉頭,伸出另一手去推外側的人,“醒醒。”陳庚望被她一推便醒了,連忙坐了起來,問道:“咋了?”宋慧娟動了動被他緊緊握著的小手,閉著眼說,“疼。”陳庚望一怔,沒放開,只微微松了些。宋慧娟這才抬眼去看他,狠狠瞪了他兩眼,才說:“我要去茅廁。”陳庚望這時才松了手,眼睜睜看著她起身穿衣,又緩緩下了床,直到走到那茅廁門邊,一直都緊緊盯著。待宋慧娟一出來,他那手立時便牽了上來,宋慧娟怒極,不知他到底發(fā)的什么瘋,既是他覺得那些事不過是一場夢,為何眼下還要死死地纏著她不放?她從來都不是什么老實的好心人,上輩子已經委曲求全一輩子了,如何要將這輩子也死死地打進去?看著他這樣裝模作樣,宋慧娟只覺得自己的心要嘔出來了,他這樣的人如何能娶妻生子,如何能重活一世?老天竟如此不開眼嗎?宋慧娟閉了閉眼,到底沒將那話問出口,人做了一場夢改變會如此之大嗎?或許還是印著他只是做了一場夢而已,對這樣青年志氣的陳庚望來說,一定是要將她死死征服了,困在身邊的罷。但她不是,她活生生經歷過一回了,沒得要將這一輩子也賠進去。這般想著,宋慧娟的手上猛地使勁兒,要將自己的手掙脫出來,但陳庚望越握越緊。她不得其法,一時便低下了頭,張開那張小嘴,對著他的大手就直直的咬了上去。那坐在院子里曬太陽的張氏見了,一邊急急起身趕來,一邊揚著手怒吼道:“宋氏,你這潑婦!”說話間,那巴掌便響亮的落在了宋慧娟的左臉上,此刻她早已被那驟然靠近的手嚇得本能的閉緊了眼,耳邊仍響著那聲怒斥。陳庚望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打亂了心神,兩手一怔,便被宋慧娟的小手輕輕掙扎幾下逃離了出來。這時,宋慧娟慢慢松了口,直起身子,指著被陳庚望攔下的張氏笑問,“如此,我還離不了嗎?”陳庚望聽得一怔,抬眼就見她面帶笑意的瞧著他,可那笑意里透著諷刺,凄涼,刺得他的心口一陣陣發(fā)緊。宋慧娟笑罷,緩緩轉過身,剛剛踏出一步,那身子便被腳下的門檻絆得踉蹌,直直的往前倒去。看得背后的陳庚望眼角一跳,急忙之下便伸出手去拉那只揚起的手。宋慧娟看著驟然貼近的地面,雙手下意識地就要去護著身前的肚子,但此時右手一緊,連帶著身子一起被人緊緊拉了回來。短短一上午,從身到心,宋慧娟似是經歷了百轉千回一般,疲累的再也沒了力氣,身子一軟,便直直的往下倒去。陳庚望的心猛地一跳,本能的伸出長臂,將她穩(wěn)穩(wěn)地攬在懷里,立時便大步跨進了西屋。這時,張氏呆呆地還站在那院子里,被剛剛發(fā)生的一幕嚇得緩不過來,那聽見動靜跑出來的陳如英便拽了拽她的衣角,皺著小臉問道:“娘,沒事吧?”聞言,張氏才回過神來,拍了拍她的手,那面上與方才大怒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對她輕輕地說,“沒事,去做飯吧,快下工了。”陳如英心里打鼓,但看著張氏一臉的嚴肅,又說不出來什么,便鉆進了廚房去忙活。方才還滿院子的人此時空蕩蕩的,安靜得張氏也清醒了過來,今日她竟然這么易怒,甚至還揮手打了兒媳婦。這樣的事不是她會做出來的,但一切似乎都有情可原。
起因還得回到這天上午,那會子張氏正在梁玉琴家和那些個閑來無事的中老年婦人扯閑話,聊到中途,一個比他們稍小幾歲的中年婦人便匆匆走了進來。那孫秀蘭一見到中間的張氏,便捏著嗓子陰陽怪氣道:“喲!庚望他娘也在啊?”張氏皺了皺眉,她平日里就不大喜歡和孫秀蘭湊到一起,不僅是這孫秀蘭為人不識進退,狐貍似的,誰見了都得惹上一身騷,更緊要的是那內里的緣由。這孫秀蘭她爹原本是在他們張家敗落之前給他們家做了幾年活的,那時倒沒什么,一個是地主,另一個是奴仆,天然的對立階級,自是沒什么能影響到兩家的。可自從她娘家遭了難,她下嫁到這陳家溝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孫秀蘭也嫁給了陳家溝里長她一輩的人,論得親戚關系,她還得喚這孫秀蘭一聲五嬸。這孫秀蘭見了她這落魄的鳳凰不如雞,次次都要上來刺上幾句,更是時時持著那長輩的身份傲慢不已。眼下便是如此了,見了她又是這一副陰陽怪氣的模樣,話都說不利索。張氏懶得搭理她,幾個同坐的老姐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