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里恰巧對視一眼,再同時嘆出去一口氣,她們都愣了,于是,陳詩抬頭,南舟低頭,她們呼吸的頻率都有點不對勁了。偏偏此時,一道皎白月光化身所謂“正義使者”直射進來,及時絞殺來不及發生的陳詩的沖動和南舟的不理智。如果沒有月光,她們會擁抱嗎?如果沒有月光,她們會擁抱。陳詩第一次討厭明亮討厭什么都看得見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明明白白擺在那,幾包抽光了的煙盒,幾瓶捏扁了的易拉罐酒瓶,幾張看不清字跡的廢紙,還有板板正正坐在那里的南舟。南舟可以喝大酒,可以抽爛煙,就是不可以低一次腰。她固執地像思想封建的學究,拘執舊理,頑固古板,說過的話絕不更改,認定一個人就是一輩子了,誰要是逼著她去愛別人,她能先給你講一通大道理,再揮刀砍向自己。從純粹愛到偏執,能再從偏執回歸純粹嗎?陳詩想試一試,大概是酒壯慫人膽,以前糾結來糾結去的事,現在看來都不是事了,她拿起桌上一瓶白酒,擰開瓶蓋,不要命地往嘴里灌。南舟伸手握住瓶身,阻止她灌酒的動作,“別喝了,會醉的?!标愒娋徛畔戮破浚瑧撌钦孀砹耍於加悬c瓢了,“可是我想喝醉,喝醉了,我就敢說平時不敢說的話了。”天與地之間開出一個缺口,她們站在缺口里,月光一剎那出奇亮得詭異,哪里都不照,唯獨照進缺口里,是不是在警告她們什么,再不拉開距離,隨時都要合攏的天地就會來懲罰她們了。寫在白紙的爛詩被照亮,南舟表情沮喪起來,她再也不能為周晚之寫詩了,不會寫了,一個標點符號都寫不出來了。晚之,你應該會恨我吧。晚之,我不能再對不起你了。南舟對著月光說:“陳詩,我不會讓你喝醉的。”陳詩起身,站都站不穩了,她沒問為什么,而是踉蹌著走到窗邊,左手并右手把窗簾拉緊,確定一絲月光都照不進來,這才背過身,輕聲說:“別害怕,他們都看不見?!蔽冶晨吭鹿?,是我先忤逆這糟透了的世俗倫理,跟你沒關系。我靠月光最近,要懲罰就先懲罰我,要報應就全都報應在我身上。南舟,不要害怕,別因為害怕不敢靠近我。假如你愿意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永遠擋在你前面,我來保護你。不需要光的照亮,她們也能看清對方,她們用濕潤的雙眼撞出一個宇宙,只要朝對方伸出雙手,就能秘密擁抱在誰都不知道的星球里了。陳詩走到南舟身邊,朝南舟伸出雙手。“我醉了,站不穩了,你扶我一下好不好?”
南舟一瞬間伸出手,一瞬間腦子里所有神經奇跡般活躍了起來,一萬個字符在眼前翩翩起舞,爭先恐后排列成對組成一首首完美的詩,她已經很久沒有迸發出這樣的靈感了,眼睛都亮了,她縮回手,提筆想要寫詩,筆尖將要落下——陳詩腿一軟,不知是無意還是故意,跌進南舟懷里。南舟眼疾手快,扶住陳詩的腰,微微走神了。陳詩趁虛而入,直接坐到南舟腿上,勾住她的脖子,把臉埋進她的肩窩,閉上眼睛,問:“你真的沒有喜歡吃的水果嗎?”南舟任由陳詩抱著她,甚至溫柔地擦去陳詩藏在眼角的淚,但就是沒有回抱她?!坝?,芒果?!薄跋麓挝医o你送芒果,你會吃嗎?”南舟把手往上移,慢慢撫摸陳詩的頭發,指尖若有似無地想往頭發里面插,不斷克制,不斷隱忍,幾度讓想要變質的撫摸維持在長輩撫摸晚輩的程度?!安粫??!薄拔液芟矚g玩游戲,以后你可以跟我一起玩游戲嗎?”南舟單手拉開啤酒拉扣,將酒瓶送到陳詩嘴邊,另一手從陳詩身后繞過,像是把她整個人圈在懷里一樣,然后手指把她的下巴輕輕抬起來,親手喂她喝了一口酒。陳詩把酒咽下去,南舟說:“不可以。”陳詩鼓起勇氣把手覆在南舟握著酒瓶的手背上,“今天是她生日,你喝酒,是為了她嗎?”南舟不動聲色地抽出手,把酒瓶放到桌上,從煙盒里抽出一根煙,淺淺咬住煙蒂,點了煙,連抽好幾口,都沒有回答陳詩那個問題。陳詩靠在南舟懷里,如此親密如此溫暖,她卻感受不到絲毫甜蜜,心里很酸,不知何時竟淚流滿面了,“你還是沒有為了我把煙戒掉,沒關系,不戒就不戒吧?!薄氨?。”陳詩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是真的很想知道,那天你站在樓下抽的那根煙,還有現在這根煙,究竟是為我而抽,還是為了她?”南舟抵在陳詩下巴上的手一直沒有拿走,指尖不由自主地在陳詩下巴摩挲,這一場無奈的安撫之下藏著陳詩不知道的撕心裂肺的隱忍。南舟面無表情,但她快要瘋了。一邊墮落,遲遲不推開陳詩。一邊墨守陳規,成為一個真正的只讀迂腐書、死板固執的學究,她抬起雙手,輕輕抱住陳詩,然后說了讓陳詩痛徹心扉的話。“我喜歡吃芒果,是因為晚之愛吃芒果。我會做可樂雞翅,因為那是晚之最喜歡的一道菜。我允許你走進我的生活,是因為你和晚之性格很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