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片刻后問道:“你來自哪里?我可以送你回家。”
小魏作了傳達,女人的表情變得悲戚,她又說話,小魏道:“她說她已經沒有家了。在幾年前的塞岡內戰中,她家被夷為平地了,家人也都被反動勢力殺害了。”
“那她還能去哪里?”顧雙習轉頭問小魏,“這里——有沒有類似收容所之類的地方?收留流浪漢、教授技能、介紹工作的那種。”
小魏苦笑:“目前還沒有。塞岡的社會建設太落后了。”
顧雙習沉默:她能做的好像只有把女人從那些男人手中救出來,然后呢?女人之后又該去哪里?
在塞岡,人們的基本生存都成問題,大量的底層貧苦民眾正掙扎在溫飽線以下,既無充足的工作崗位,又無能夠勝任這些工作崗位的人才,所有都需要從頭再來,所有都需要花費時間。
秩序存在,卻只發揮有限的作用;法律建立,卻不能落地至最底層。這個國家亟待調節的方方面面實在太多,政府若想全部都抓,最終的結局只會是全部都抓不住。
……其實她并不是全無選擇。
其實她可以把女人帶走,帶回華夏國,像琳瑯一樣,讓她在顧雙習身邊做一個女傭。
而且邊察絕不會反對:他有什么理由反對呢?顧雙習只是想添一個女傭。若這個女人背景干凈、全無威脅,邊察當然不會介意府邸里多一名仆傭。
所以,她要把她帶走嗎?
顧雙習略一沉吟,抬眼看向女人。
她問:“你想和我走嗎?從此跟在我身邊。”
聞言,女人忽而揚起笑容,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
她聲音很輕,語氣卻堅定:“我想。”
顧雙習點點頭,抬手握住女人瘦骨嶙峋的手。
察覺到她的親近之意,女人在略微的停頓過后,忽然變得激動起來。她雙目含淚、指尖顫抖,反手想要去握顧雙習的手,卻又因自己皮膚上沾滿泥土與灰塵,而怯于觸碰她。
女人眼神明亮若星,仿佛自認為得到了救贖,需要把感恩與激動之情宣之于口、付諸于行。她顫顫巍巍地把手伸向懷中,口中念道:“您是一位熱心腸的好小姐,我必須要回報您的恩情——”
此時此刻,從女人嘴里說出的,卻不再是充滿塞岡口音的鳶尾語。
她說的是字正腔圓、符合語言教材的鳶尾語。
顧雙習終于意識到不對勁,然一切都已來不及,女人已將懷里的東西掏了出來,并把那樣東西快速甩向顧雙習的臉。
只此一瞬,顧雙習眼前一團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隨后,一方手帕捂上她的唇鼻,柔軟布料散發出刺鼻氣味。顧雙習想要憋氣,可對方捂得極為嚴實,死死地鉗制住她的口鼻,逼迫她吸入那些氣體。
藥效很快發作,顧雙習眼簾閉合,整個人軟綿綿地倒塌下去,被女人攬入懷中。
安琳瑯和小魏大驚,正欲上前,身后響起清脆的子彈上膛聲。
安琳瑯轉頭,瞧見離她最近的那名小攤老板不知何時已站起身來,手中握著一把槍,黑洞洞的槍口直指安琳瑯的眉心。
小魏亦被另一名路人挾持,槍口頂在她的太陽穴上。
她們身上俱未佩戴殺傷性武器,表情驚悚地交換著眼神,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暫且按兵不動。
而不遠處,不久前還將那些男人們壓制在身下的保鏢們,此時亦攻守之勢異也
在保鏢拔槍以前,男人們先用刀扎進了他們的脖頸,再一一繳了他們的械,將槍支子彈全收入囊中。確認保鏢們全無氣息后,男人們便起身向琳瑯和小魏走來。
整條商業街變得鴉雀無聲,人們緘默不語,只有男人們的腳步聲,沉重而又拖沓地壓在地面上,帶起一陣陣浮塵。
商販與路人俱圍攏過來,以安琳瑯等人為中心,在外圈筑作一道人肉城墻,斷絕她們逃跑的可能性。無數枚槍口對準安琳瑯與小魏的周身要害,而顧雙習被那衣衫襤褸的女人擁在臂彎當中,腦袋無知無覺地擱在她的肩側。
這幅場景堪稱荒謬——青天白日,首都中心商圈幾十米開外的地方,正在發生一場赤裸裸的挾持。
小魏用華夏語低聲咒罵了一句:“真是好大一場局,原來整條街道都是這幫人的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