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嘀嗒、嘀嗒。
一片寂靜當中,規律響起的滴水聲流入顧雙習的耳道,猶如熹微時分的一縷晨光,破開她緊閉的眼縫。
迷藥影響尚存,她只覺從大腦到鼻腔,無一處不尖銳作痛。沉重的昏厥感與劇烈的口渴感,將她揉成一方干燥的海綿,攥在掌間輕輕一搓,便會掉下數枚殘渣。
……但是,不能繼續人事不省下去。
首先,她必須知道她身在何方。
一旦堅定了信念,顧雙習便集中精神,說服自己先渡過最初的不適:將這個階段揭過以后,殘余在頭腦當中的,便是如漣漪般輕薄、時常泛來的痛楚。但它已不再可怕,至少不會再影響她的正常思考,以及睜開雙眼。
顧雙習掀開眼簾,一陣撕裂般的痛楚。她想這也許是因為她太久沒有睜眼、太久沒有清潔。
映入雙眼的,是安靜垂首的安琳瑯與小魏。她們被關在一起,在一間逼仄、陰暗的簡陋房間中。顧雙習想要說話、喚醒她們,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嘴巴上被貼了一塊膠布,以封堵住她的話語。
她的手腳皆被繩索捆縛。麻繩粗糙,早把她腕間肌膚摩擦得泛紅腫脹,即將破皮。眼下當然不是撒嬌喊痛的時候,她只想先把琳瑯和小魏叫醒。
顧雙習悄悄挪動手臂,試圖用指尖去碰離她最近的琳瑯。幸好她們間只隔著十幾厘米,而琳瑯也正好醒著,察覺到她的動作,抬頭看向她。
安琳瑯鬢發散亂、一身塵土,滿臉蒼白,更顯得一雙眼大得可怖,其中倒映出顧雙習的臉龐。她的嘴上也被貼了膠布,只能從喉嚨里發出極輕微的“嗚嗚”聲。
小魏也醒著,轉頭看向身旁的二人。
話語全被膠布封印在口腔里,她們僅能借著自窗外透入的些許亮光,沉默地交換著眼神。琳瑯最為慌亂,小魏相對鎮定,而顧雙習——她環顧四周,雙目適應了黑暗,漸漸看清她們所處的環境。
這似乎是一處蓄養動物的棚屋。顧雙習穿越以前,曾在莊園里見過類似的構造。棚屋狹窄、矮小,地上鋪滿干草,只在靠近天花板的墻面上開了一扇小窗,漏進來些許光亮。
在她們附近,一枚水龍頭嵌在墻上,正淅瀝地滴出水珠,底下用一個鐵桶接住。顧雙習試著伸了伸腿,發現她可以踢到那個鐵桶。
她沒有立刻行動,而是豎起耳朵,靜靜聽了一會兒棚屋外的響動。
她們似乎正被森林環繞,不時傳來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間或夾雜著鳥叫。
顧雙習默默在心中數數,數過第一百二十秒時,她捕捉到了人類走路的聲音:那是鞋子踩在苔蘚上時,發出的“咕嘰咕嘰”聲,聽起來有點兒叫人犯惡心,但這正是她需要的。
那人的確走來,且不止一人,墻外有低低的交談聲,是兩個不同的嗓音在對話。顧雙習伸長腿,猛地飛出一腳,將鐵桶踹倒在地,發出一聲“哐當”。
這刺耳突兀的聲響當然驚動了屋外的兩人。棚屋的門立即被拉開,戶外光線大面積傾瀉入屋內,顧雙習不由得瞇了瞇眼,幾秒鐘后,終于看清了進屋來的二人。
其中一人,正是她曾命令保鏢、從那群男人手中救出的女子。
眼下,女子沒有衣衫襤褸,更沒有手腳受拷。她換了一身干練打扮,短袖長褲搭配戰術皮靴,肩上背著一桿步槍,腰間配著一把手槍,舉手投足間透露出絕對的自信。顧雙習只一眼便知道,這女人身手了得,且作戰經驗豐富。
她還是個演技精湛的演員。顧雙習想到。將“被囚禁的共妻”這一角色演繹得活靈活現,連顧雙習都未能識破她的偽裝。
女子見這三人都醒了,幾步便走上前來,單手拽住顧雙習的手臂,把她從地上拖了起來。借著她的力,顧雙習站穩了,緊跟著就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她已許久未曾喝水進食,身體正在發出警告。
顧雙習被女子推搡著走出棚屋。她們的確正身處密林當中,周遭俱是遮天蔽日的高大樹木,及纏繞、覆蓋于樹木之間、樹干之上的藤蔓與苔蘚。顧雙習看出來,這大概是一處熱帶雨林。
本來,雨林間不該有日光射入,蓋因樹冠層層迭迭、彼此遮蓋,將太陽阻隔在上面,使得苔蘚等植物得以生長于陰濕之地,并日漸興旺發達。但顧雙習所在之處,是一處人工建設的營地,幾間房屋錯落有致地分布在這片土地上,周圍樹木受到修剪,陽光就此探入,照亮人們的視野。
沿著房屋之間的小徑,女子帶著顧雙習走向最高處的那棟屋宇。顧雙習沒想過反抗,低眉順目地走著,眼角余光卻在悄悄打量著身周景象。到處都有人。他們全副武裝,身上背著真槍實彈,正駐留在各自的崗位上,似乎是在放哨。
這似乎是一處軍事營地。
當然不會是塞岡政府軍。顧雙習見過塞岡政府軍的旗幟,記得軍徽的模樣。它與這些人袖章上的圖案并不相同。
那他們大概便是小魏提過的“舊政府”,或者“反動勢力”了吧?只是顧雙習并不確定,他們為什么盯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