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身子、吹干頭發后,邊察又把她放在了窗畔的貴妃榻上,從柜子里取出藥膏,低眉順目地開始給她身上的創口上藥。顧雙習覺得煩:他故意把她弄得傷痕累累,現在又裝出一副好人模樣,親手給她上藥,這樣做究竟有什么意思?她不想和他說話,只管沉默,隨便他去。反正他做這些事,全都是為了滿足他自己。上罷了藥,邊察將她抱到了床上。腦袋甫一沾到枕頭,顧雙習便沉沉地睡了過去。一夜無夢。醒來時,身上仍泛著疼,從腦袋到足尖,沒有一處不痛。顧雙習睜眼望著床帳頂端,默默苦笑:這副身軀還是太柔弱、太不經摧折了,一場性事便能叫她投降。肚里空空的感覺很難受,她想伸長手去夠床頭柜上的按鈴,讓安琳瑯給她送飯。光是“翻身”這個簡單動作,都能帶起一陣貫穿全身的酸麻脹痛,顧雙習蹙眉,勸告自己必須忍耐。在一個手握強權的瘋子身邊,她不能指望主動出擊,她只能退讓。剛把手臂伸出去,想要觸碰按鈴,臥室門先被打開。她聽見邊察的聲音:“雙習?!比缓笏哌^來,將裝有早餐的托盤擱在床頭柜上。他抱她起來,用枕頭墊在她身后,讓她舒舒服服地坐在床上——如果忽略流竄在全身上下的痛楚的話。邊察問她想吃什么?面包還是土豆泥?土豆泥要不要再加點奶油?她沉默不語,想自己端碗,指尖的無力與顫抖提醒著她:她沒有逞強的資本。索性自暴自棄,顧雙習隨便邊察端碗伸勺,親手給她喂飯。吃罷了早飯,他又拿出藥膏,要給她抹藥。她順從他的動作與言語,將身體的每一處都攤開給他看,不含一絲情色與羞恥,純粹的展示。倒是邊察,總顯得情難自持,常常正涂著藥呢,忽然落下親吻,愛憐又抱歉地吻她的淤青和傷疤:“對不起,雙習。”她依然沉默以對,不理睬他的假惺惺。等上完了藥,顧雙習將被子一卷,重新躺下了。她只覺得很累、很困,需要多補充點兒睡眠,才有精力做別的事。思考也好、看書也好,說話也好、作畫也好,全部都要以充足的睡眠作為基礎。邊察卻沒有識趣地走開,而是把托盤與餐具交給仆傭后,又走回床邊。他坐下來,試圖讓她躺在他的大腿上,她使出全身氣力對抗,讓他先投降。邊察無奈嘆氣:“雙習?!庇职涯蔷淅仙U劦牡狼冈捳f一遍,“對不起。”她一聲不吭,把被子抱在懷里,側臉睡過去。醒來時,邊察仍陪在她身邊。他戴著眼鏡、面朝平板,正在處理公務。單手拿著觸控筆,另一只手就擱在她臉畔,時不時用指尖克制地觸碰她的臉頰,像不忍心打擾她的睡夢,卻又構成實質性的騷擾。顧雙習覺得太無聊。每一次他一時沖動、犯下錯事,之后所做的全部彌補措施,都像預制菜一樣,從流程到結果,乏味而一成不變。邊察就像迂腐至極的老派教書先生,滿以為世事皆可從書本中找尋到唯一的解決方案,只需按部就班去做,問題便化作坦途。但不是這樣的,至少在顧雙習這里,他做什么都是錯的。而且,她就是故意給他臉色看:她知道他此前接觸過的所有伴侶,皆礙于他的身份,而對他保持誠惶誠恐的討好態度。習慣了被捧得高高在上的邊察,遇到顧雙習,便被她隨意地拋棄進了紅塵當中,除非她肯點一點頭、看一看他,否則他休想如愿陪在她身邊。即便他強求,那她也不愿給他好聲氣。顧雙習仿佛篤定了邊察非她不可。這場灰姑娘的老套戲碼,換了女主角便難以為繼,為了坐實他的“寵妻”人設,邊察會拿出畢生耐心來對待她。盡管在他的私人府邸中,他似乎無需再如此偽裝自己。所以,大概邊察自己都沒有發覺——或者他已經發覺,卻礙于自尊、羞于承認:他對顧雙習,似乎已不僅僅止步于“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