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盧斯一回到帳中就翻箱倒柜,終于在一只大木箱的最下方找到了那本紅封面的《羅馬故事匯》。他顫抖著手捋過書頁,終于在其中一頁里找到了寫滿妻子筆跡的羊皮紙。羊皮紙最上面寫了“ccii”兩個詞。c,是他名字在拉丁語里的首個字母。cii,是拉丁語里的‘盟友’。按題目看,紙上其余的內容應該是他的盟友。但并不是。名單里的人,大多是他私下列為政敵或有可能會支持達里奧斯的人,其他則包括達里奧斯身邊的親信。難怪。難怪去年年底的時候,達里奧斯像瘋了一樣,自掘墳墓般地肅清他身邊的支持者。他本以為達里奧斯只是蠢,原來卻是他的小姑娘在幫他挑撥離間。福柏適才的話在耳邊乍響。“娘娘她從來都是為了陛下和帝國啊!”如果不是她故意讓福柏誣陷,心甘情愿在地牢里被他摧折,達里奧斯怎么會相信那份名單?那些視奴隸為草芥的上層貴族怎么可能會拋棄達里奧斯,轉而支持他?她犧牲自己的自由和尊嚴,只為讓貴族們以為,他塞盧斯,終究和他們一樣,殘暴不仁,驕奢淫逸,以折磨他人為樂。即便是原先最寵愛的姬妾也不過如一件舊衣,可隨時丟棄。而事實證明,他也的確如此薄情。他的小姑娘……她為了他和他的國家,非但甘愿冒險欺騙達里奧斯,更一直獨自承受他的誤解與怒火。她似乎算定了,得知了她的背叛,他一定會折磨羞辱她;這條苦肉計不單是讓達里奧斯相信那份名單最有效的辦法,也是為他塞盧斯獲取貴族支持最迅速的辦法。在她精心布置的棋局里,非但他和達里奧斯是棋子,非但老皇帝和那些權貴富商是棋子,就連她自己……沒錯,他的小姑娘……狠到連她自己都算進了棋局之中。她恰恰因為太了解他——太明白他決不會允許她如此冒險、太清楚他會對她產生的歉疚——所以無論事前、事后,她一個字都沒有對他提過、解釋過。胸口里似乎有什么東西裂了開來,對她的愧疚和疼惜摻雜在一股暖流里,溢滿了臉頰。他太愚蠢了。他早該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從來都是為了他,為了天下。你醒來時渾身都在痛,腦袋和下體由甚。枕上一片濕涼。帳里燭光搖曳,有人正坐在床邊。是塞盧斯。你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往床角縮去。塞盧斯放下手中的軍報,注意到你的動作,眼神一顫,沁出絲絲哀痛。“寶寶,對不起,真的……真的……對不起。我不該……無論如何都不該……”他哽住,深遂的瞳孔沁著層薄光,看上去有些濕潤,線條冷峻的臉也顯出異樣的柔軟脆弱,唇邊浮起哀傷的笑。“我的玫瑰,你最終還是看錯了人。我和達里奧斯那個人渣比,并沒好到哪兒去。”他錚的一聲拔出隨身的匕首,在你來得及躲閃之前抓住你的手,將金柄硬塞進你手里。“即便你殺了我,我也不會有半句怨言。”說罷,垂下高貴的頭,等待你的判決。你呆呆望了他一會兒,余光終于瞥見了床頭柜上紅封面的書。你緩緩放下了匕首,默了半晌,開口時聲音很低。“陛下可知……我為何要選《羅馬故事匯》?”你沒等他回答,自顧自說了下去。“書里有一章,叫《羅馬的盧克麗霞》,講述了一個女子在被國王幼子強暴后自盡而亡、死前要求丈夫和父親發誓為她復仇的故事。盧克麗霞之死所引發的革命,締造了羅馬共和國。“我想,她或許不是為那可笑的貞潔而死,而是為自由而死的。為全羅馬人的自由,為不受昏君和暴政脅迫的自由。“陛下,我的每個選擇也是為了自由。或許未必是我的自由,但一定是每個人、所有人的自由。“所以,事情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選擇陛下。“一千次,一萬次,千千萬萬次。無怨無悔,只望陛下能做個萬世明君。”你發現,塞盧斯碧眸中淚光滑落,晶瑩剔透得像貝加爾湖春日的融冰。他忽然拿起匕首,一揚手,刺入了自己的左肩。你驚得倒抽一口冷氣,卻被他握住了雙手。他將匕首拔出,擦凈,還刀入鞘。“拿著它,我的小鳥。如果我辜負了你的期望,你就用它,刺在這道傷往下三寸的地方。”那里,是他的心臟。黃金在你手里沉甸甸冷冰冰的。你把它收在懷里,忍著身上的痛,從床頭拿過紗布,為塞盧斯包扎。
“我相信,陛下會信守承諾的。”好一會兒,你們都沒再說話。你專心替他清理傷口,他低頭沉思。“等養好身體再出發吧,我的百靈子。”這話來得突然,你手上動作一頓,過了一秒才反應過來,然后微微笑了笑,即便早就要走,心下仍舊難免泛起幾味酸楚。“我能照顧好自己的。反倒是陛下,親征勞乏,要記得保重身體——”,一頓,聲音沉了幾分,“陛下一旦公示廢后,亞述必定擔憂克羅伊斯背叛,二王相互猜忌,怎還會有迎敵之志?彼時又已臨冬,那二人素來養尊處優,定以為陛下也會偃旗息鼓,不肯冒雪出戰。屆時,若陛下能出精兵輕騎追擊,定可出其不意,一舉破敵,大獲全勝。”塞盧斯聽了,默默望了眼前的少女幾秒。他的小姑娘,心思敏捷,聰慧無雙,若是能一路伴在他左右,做他的左膀右臂……他最終嘆了口氣,那聲音極為沉重,像是淤積在胸腔里的不舍與無奈傾閘而出一般。他握住她的手緊了緊,為了掩蓋聲音里的顫抖,開口時落嗓極輕,帶著沙啞。“可……你呢?我的天使,你……會去哪兒呢?”那雙碧眸里瀲滟著水色。你心尖兒一顫,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