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湘心碎的啊啊聲昭示自己對他的重要性,一連串地傾瀉著那些她并不明白的語言。集秀班離這里那么遠,她又換了衣衫打扮,元宵是怎么又找到自己的?林湘的視線忍不住落向他不復白日潔凈的衣物上。對于元宵,她一直沒有辦法。林湘嘆一口氣。擺不脫,甩不掉,又打不得罵不舍趕不走,元宵一定要陪她去做那么危險的事情。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招他到書舍里來。“不要哭。”她無法忽略對方為她落下的這千行眼淚。在這樣一個節日的異世里,來來往往那么多團圓的行人中,居然也有一個人滿腔赤忱地為她這個異客喜悲。“元宵,不要哭。”任由他握住自己的腕子不放,林湘從懷里摸出手帕,用另一只手慢慢替他擦掉眼淚。“我走之后,屋里那些姑娘怎么樣,你知道嗎?”那些姑娘?元宵完全想不起她們的模樣。除了帶了一柄短刀的東家,今日他壓根無法關注任何事物。回答不了東家的話,惶恐被她因此拋棄,元宵睫羽不住顫抖,卻只是“啊”了一聲,不敢有什么動作,礙住了東家為他拭淚的手。“不知道便不知道吧,沒關系了。”一點點揩凈他臉頰的冰涼,滿懷無奈,林湘輕輕開口,“元宵,我從來沒問過你的事,沒有問你為什么到帝京來、為什么有這樣厲害的武藝,對不對?”征得元宵的肯定后,她繼續道:“所以,接下來我做什么,你也不要插手。”林湘注視著對方比雪溪更干凈的眼瞳,“如果你同意,我就讓你跟著。——這一次不是謊話。”「好。」不假思索地點頭,元宵不常微笑的寡淡眉眼因為東家的許諾,漾起一個清清淺淺的笑來。圓月漸漸爬上了東天,風也靜靜。四下一片喧嚷的喜悅聲。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后,元宵望著前方在人群中顯得格外瘦弱的背影,心中涌起久違的安心感。東家就在觸手可及、他伸臂就能碰到的距離里。她保留著此行的秘密,但不管去哪里、不論做什么,這一次,元宵跟他心中重要的人一起走了。從此,踏遍千山萬水、龍潭虎穴也沒關系。離順文門遠了,月琴洞簫、鼓板嗩吶的樂音漸漸被燈市的人聲所取代。林湘記得,尚黎光遇見滿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林沅時,是在一處燈市的暗巷里。時值八月,秋風肅殺,竟吹落如許泛黃的梧桐葉,蕭蕭落落滿地金黃。這個世界的真鳳就昏倒在一地早凋的桐葉里。鳳棲梧桐,多美、多有深意的描述。在燈市里四處走了一圈,林湘在其中一側的入口處租下一輛帶有車廂的騾車,又在旁邊的小攤上買兩碗時令的糖水,坐在小攤給出的小凳上,同元宵一起慢慢喝著。她向遠方看,眸光沉沉。于是元宵也向遠方看,瞳仁清清。半個時辰后,印著尚家徽記的馬車燈籠漸漸近了,林湘起身,走向燈市里有梧桐葉落的暗巷。在八月里,這并不是常見的景象,那里的梧桐老了,散發著朽敗的氣息,又有雜物在巷里堆堆放放,因此少有人去。“元宵,你在巷口等我。”走進暗巷前,她囑咐。打量著圍墻的高度,元宵謹慎地點頭。提著買來的燈籠,抽出那柄短刃,林湘踏著一地的梧桐秋葉而行。葉碎有聲,光近成影,藏匿在雜物與梧桐葉間的鳳凰勉強掀開眼皮,曖昧模糊的視域中,是一道逐漸向他走來的清癯身影。“是你啊……”掌心摁著胸前仍在流血的傷口,主動開口,林沅染血的流艷眼眉竟扯出一個笑來,并沒有意外的神色,咳了幾聲,他氣若游絲念她的名字:“林…湘……”“嗯。”這位貫來蠢笨柔弱的“同鄉”此刻一反常態,面容坦然而沉靜,“是我。”風吹起,又幾枚梧桐秋葉落在他們眼前。握著刀柄,林湘走向這只將死的鳳凰。她知道,自落水那日伊始,她們都在等待這一刻的到來。【】里的這段(類)文言文有參考《大明王朝1566》,勉強寫了一小段出來,還請懂行的書友指正。ok,以下是碎碎念。目前,對于殺林沅這件事,小柳打算阻止,他知道殺人的后果湘湘接受不來。元宵嘛,只是在努力跟著湘湘怕她出意外,但一路上純粹是幫倒忙。不過他個性天克湘湘,你拉我扯最后妥協成陪伴也算好事。下一章明月和尚黎光會打打醬油。提前預告一下,這件事本質上沒有任人能幫湘湘解決,只能由她和林沅內部消化,不會有誰天降神兵,我也不愿意這樣寫。除非人自己走出困境,否則,一切他人的幫助都是暫時而已。又,越寫越發現湘湘的人生大事,我們的辛茗小哥壓根摻合不進去,主線他起得作用小啊,快成做飯工具人了都。一開始設想中他這部分還有一句話的戲份來著,現在嘛,連一句話也沒了。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