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心事
辰時初刻。
辛茗如往常一般,在巷口販賣早食。如今天亮的早,到了辰時,生意開始慢慢冷落。他偷了些閑,只等客人點明要餅,才動手現做。
油亮光滑的面團在搟面杖的推滾與手指的拉拽間,逐漸形狀渾圓而薄厚適中,揚手撒下少許熟芝麻,他將圓餅熟練地摁上鐵板煎制。
雪白的餅皮里點綴些許翠綠的蔥花與淡黃的油酥,稍用油一煎,就勾得人食欲大動。
耳邊油聲滋滋作響,等待翻面的數十秒內,辛茗掀開案板上的白布,那里放著裹好油酥、只待搟開的面團。
推杖、揚手、下鍋、為方才的油餅翻面,盡管目光并不總粘在鐵板上,餅面卻沒有一個被煎焦的。自小便幫廚做事,他練得一身好本領,只聽油面相煎之響,辛茗就能判斷目前的火候已到幾分,鏟子一翻面,保證餅皮金黃酥脆。
往日他很享受這種此起彼伏的油聲,下廚時開開心心、認認真真的,今天卻破天荒有些煩躁。
現下已是辰正。
熟悉的座位上,只有小語一人坐著,吃得心不在焉,任何一點響動都能讓他抬頭張望,再失落地低下眉去,嘆一口氣。
不見林湘才幾日,小語已有了些茶不思飯不想的傾向。二人每一次的見面都在辛茗眼皮底下,作為旁觀者,還為開情竅的辛茗怎地也想不明白,那些不痛不癢的日常交流,為何能讓小語用情如此之深。
拉下臉求林湘用飯錢抵償債務,本是為了換取小語與她每日相見之機,可這對好友來說,真的是件好事嗎?見小語黯然失落的模樣,辛茗有些懷疑自己的決定。
他擅自做了牽線月老,若事情成了自然皆大歡喜,若不成呢?小語他受得住打擊嗎。
好友的未來就肩在自己身上,目光焦躁地往巷子另一頭掃,搜尋不到那個慣來步履懶散、走路渾似游魂的姑娘,辛茗心下越發煩了,將搟面杖猛地震在案上。
前天找柳大夫拿藥時,他明明見隔壁的書舍開著,然而門上打了竹簾,望不見里頭的情景。可店既然開著,林湘自然安好,人好好的,卻不來吃飯,她把講好的約定當什么了?!
不講信用!
日漸東升,來吃早食的客人越來越少,巳時過半的時候,準備的早食幾乎賣了個干凈,早點攤前徹底沒了食客。
從盆里攢出最后的面團,辛茗又看一眼巷口。
再等一炷香。若林湘不來,最后這個餅,就還拿回家給阿笑吃。
搟面杖輕動,他慢慢將面團搟成橢圓形。
四周的街坊鄰里都是普通人,很少有挑嘴的,但林湘偏是。講定了要那飯錢抵債后,辛茗就在每日供應的早食里多加了花樣,花心思調了另一種梅菜的里餡,并以蔥油姜汁替了應放的蔥姜二料,成本是高了些,但勝在滋味好、供應又少,賣得很是緊俏,往往不出卯時就賣完了。
不出所料,林湘也很歡喜。捧著餅一口口輕咬時,時常滿足得眼睛都瞇起來。
若是明日,林湘還不來,他就再不為她特意留了。畢竟,有的是客人想吃,賣給她們還能賺些許銅子兒,留給林湘抵債呢就是因為總吃得到,她才不當回事兒看,輕易膩味了,一連幾天不來。
在心里暗氣暗惱,辛茗將梅菜餡料裹好。
都這個點了,辛小哥還在賣早點?
準備去書店上班的林湘猶豫要不要順道吃個早午餐。
在林家休養了幾日,一有氣力下床,林湘便執意要離開林沅這廝特意將她安置在自己的院子里,在那兒住著她膈應。粉轉黑受到的傷害是巨大的,如果現實中有好感度測量器,往她身上一放,一定能看到她對林沅的好感度跌破負999,直奔負無窮大。
咳,不提對林沅吐之不盡的怨念黑泥,走到食攤前,林湘輕咳一聲,將生氣發呆的辛茗的三魂喚回來,才用沙啞的嗓音道:一碗粥,一個蛋。
幾日不見,她的聲音怎么啞成了這樣?聽著像漏了風的風箱。一雙貓眼睜圓,打量著面前的姑娘,辛茗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數日不見,林湘清減了不少,入夏時節又撿了件春衣套在身上,辛茗整日在灶前,看著就替她出汗。而她一張臉卻依然發白,身板瞧著見風就倒,眉宇間更是盈著病懨懨的憔悴。
辛茗欲問出個究竟來。
她這幅模樣,縱是他見了也心生擔憂,若被小語碰見了,豈不是要心疼死?
早點還有些剩余,為林湘盛了一碗米粥,又端上兩個雞蛋,站在桌邊,看著林湘細細吞咽的樣子,辛茗試探著問:林姑娘,你這是病了?
林湘點頭,她的嗓子從落水后就走了音,大夫說是不慎傷了喉嚨,叮囑她平日少說些話,慢慢養著,興許還能養回來。因而,她只言簡意賅道:意外。
早點攤空蕩蕩的,除了她再沒有第二個客人,估計是該收攤了。想到剛剛在鐵板上看到的那只餅子,她問:你用過早飯了?
辛茗不明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