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意,她要戀愛自由。愛不愛先不說,至少她和他是自主自由。她沒想過多認真,結果有一天和他結了婚,然后他英年早逝。他死前告訴她,一定不要守寡,要有新的生活。她笑著說,沒有人打算為你守寡。她一滴淚也沒讓他看見。他死了,她才知道自己其實和他一道死了。可她的肉身還留在這兒。她一遍遍回想起他,想起第一次牽手,他微微冒汗的手心,想起第一次接吻,他緊閉的眼睛,想起他每天騎著自行車去上班,回來時車籃子里總會有一捧野花,想起她買了魚扔給他做,結果魚從砧板跳下來他追到廳里她才知道原來他不敢剖魚。后來也有別的人追求她,她就問那人,你會臉紅嗎?那人懵然,她又問,你會借我一把傘然后等一年再來取嗎?……虹紫又開始吸煙,抽了兩口她又問我,你呢?有喜歡的男孩子嗎?想到那些男同學關于性的認知如何粗鄙,言行如何下流,我嘁了一聲,誰會喜歡那些小鬼?你知道現在的男孩子,實在是——很沒有風度。虹紫笑了,說,挑剔一點總不壞。我們仍舊天南海北的聊,她講得很細,消解我好多困惑和不安。她講經期以外的排卵期,講乳暈和陰唇的顏色,講對身體的合理清潔,講不必為出現有關性的念頭緊張。也講男孩子的身體,他們如何發育,如何早早地無師自通取悅自己??晌蚁氲疥惸?,這么久以來他似乎并沒有什么所謂取悅自己的舉動,如果有,我怎么可能不發現?聽虹紫的講述,不少十三四歲就已經出現遺精,十六歲也許還要算晚熟。當她說遺精很可能是因春夢引起的,我有些苦惱,該死的,陳年到底做了什么春夢?無意中泄露了我和陳年睡在同一張床上的事實,虹紫竟有些隱憂,她說,到了青春期的兄妹還是應該維持適當的距離感。雖說是因為家里沒有多余的床,我卻覺得很沒必要,說,我們從小就習慣了睡在一起,你不知道我們感情有多好。結果虹紫的表情更顯得憂心了。我真是不明白,覺得她實在過慮。陳年是我的哥哥,難道要我把他當外人?我和虹紫到底還是被發覺了。有住在附近的老人見到我從她家出來,轉頭便向我父母告狀。他們警鈴大作,忙質詢我為什么去那女人家,都去過幾回,做了些什么。我只好做出惶惑的模樣,說自己沒去過幾回,只是覺得姐姐養的花漂亮,她屋子里還有很多新奇的盆栽,邀我去欣賞,又小心地問他們,我做錯什么了嗎?他們狐疑對視,只很嚴肅地告誡我,以后千萬不許再去,那女人不像其他鄰居,偶爾串串門還無妨,她做的是很不好的營生,小孩子去了別說遭人閑話,不小心還要誤入歧途的。我點點頭,略帶一點對“營生”的茫然,講知道了,以后不去就是。到了這個時候,陳年也明白了所謂樓鳳的真正含義。睡前他問我,你去她家真的只是為了看花嗎?我不知道該怎么同陳年解釋,和虹紫之間的秘密我是決定守住一輩子的。所以我沉默半晌,問他,不管那些大人怎么說她,可我覺得她是個好人,至少對我很好,你相信嗎?陳年說,相信。他又問,其實你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對吧?我沒說話。陳年說:我們打小就把家里的書翻遍了,書上什么都有。我相信她對你不壞,其實也不算是相信她,是因為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斷??赡欠N地方對你來說畢竟還是有些危險,我其實和爸媽一樣會擔心。我說:我知道了哥,我有分寸的。我當然知道家人會擔心什么,也怪不得他們,只是每回路過長舌的鄰居時總要在心里狠狠剜上一眼。我不告而失約,虹紫窗臺外邊的花也搬了回去,再經過時看見光禿禿的窗戶,難免有些失落。后來我又有了主意,既然不能見面,書信也是可以的。于是我開始悄悄地寫信,從虹紫的窗戶里扔進去,聊聊心事,問問近況。她如果給我回信,花盆就又搬到了窗臺外。于是我們的秘密就變成了壓在盆底的信封露出的小小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