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
那個男人,那個聲音。
她永遠不會忘記。
賀燃跟著她一頓,看見面前女人的臉色一瞬間失了血,連嘴唇都在微顫。
“韶芍。”他輕輕喚了一聲,猶豫了一下伸手輕握住女人薄而瘦的肩,把她攬進了懷里。
“韶芍。”
他又喊了一聲。
男人胸膛傳來的真實觸感和溫度把她的神智拉回來了,韶芍眨了眨眼,喉嚨動了幾下,找回了聲音,“嗯?”
她還不是很清醒,聲音含糊,目光看向賀燃卻沒焦距。
噩夢一瞬間襲來,毫無防備。
一個孩子長大多么艱難,要摧毀卻如此簡單。
褲子脫掉,捂住嘴巴,沒人看見。重復動作,笑聲輕蔑,巴甫洛夫的狗在你身下又一次被證明成功可行。
你可以肆意妄為地宣告你掌握的主權,在她學會反抗前就先折斷稚嫩羽翼。你也可以把她當作與人交換的籌碼,沒有家人保護的孩子最為可憐。
她要害怕什么呢?怕每天早晨在自己身上游走的雙手,怕不聽話就要落下的皮鞭,怕想要生命拉閘卻被強力按回床邊的臂膀,怕無從開口卻仍被人們認為你過得如此幸福卻不知足,她怕……
雙手不應該是溫柔的愛撫么?手臂不是用來創作人間最美好的擁抱么?人們長的嘴巴,各有各的特色,那么柔軟輕巧,可是都在說些什么呢?不分青紅的謾罵,懷疑的質問和不屑的笑聲。
這些,本就是她的錯么?
“韶芍。”賀燃又喊了她一聲,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我在你旁邊,現在我們應該去哪里呢?”
“啊?”韶芍回了神,轉了轉眼球,道:“去哪兒?你在哪兒?”
“我在你旁邊。”
“哦。”韶芍點點頭,轉了頭,看見了那個男人,卻像沒看見一樣,道:“那我們去哪兒?”
“你想去哪兒?”賀燃的聲音很輕,臉上仍舊看不出來表情,他的身影把女人整個包在懷里,影子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我想回家。”
“好。”賀燃點頭,把她拉到了另一側的懷里,讓自己把女人和顧和軍隔開。
他帶著韶芍往前走,抬眼,這才看清了那男人的模樣。頭上已經夾雜了少許白發了,五官還算周正,身體也沒有特別走形,臉上掛著笑容,看起來就像是在街邊拎著手提袋等待妻女從商場走出的溫和男人。
剛才在會場和自己叫板的人,就是他吧?
賀燃認出了聲音,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從旁邊走過。
“韶芍?”男人對于無視并不生氣,他轉了身,看著兩人的背影,笑著道:“不認識爸爸了么?”
韶芍的腳步忽然頓住。
顧和軍滿意地笑了,微微低了頭,像是嘆了一口氣,道:“小乖,來我這里,爸爸好久都沒有見到你了。”
小乖,你是我的小乖,把腿張開。
小乖,叫的聲音要大一點,不然就不是爸爸的小乖。
人們陷入泥沼的時候,沒有那么容易就能爬出來。有人拉,你往外爬,即使是運氣好,上來了,也只是個上帝格外開恩的“幸運兒”。大家把還陷在泥沼的人稱之為“受害者”,心還困在里面的叫做“幸存人員”。
爬出來的人身上也會帶著殘留的淤泥啊。
韶芍要下意識轉身,卻被賀燃按著肩膀頓在了原地無法動彈。男人轉身,淡漠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怎么不知道她還有爸爸?”
顧和軍輕笑一聲,朝著賀燃禮貌地點了點頭,道:“我是韶芍的第二任繼父。”
賀燃點頭,轉身又準備帶著韶芍離開。
“小乖不和爸爸說幾句話么?”
她可以拒絕嗎?現在已經長大了,她可以自己活得很好了。她學了法律,知道怎樣保護自己,也可以保護別人了。
那她現在,可以拒絕了么?
“你不是一直都挺喜歡日本的溫泉么?爸爸剛剛拍了一處私宅,帶上你妹妹還有媽媽,我們好久都沒有聚過了。”
賀燃皺了眉,他大概猜出了這人的套路和過往。韶芍的資料他查過,有些許印象。無非是,施虐后的精神壓榨罷了。人的思維慣性和疼痛記憶,偶爾會有一些創傷后應激反應。
他松開了女人的肩膀,卻在離開的瞬間被一只柔軟的手抓住。
韶芍抬頭,問道:“你去哪兒?”
聲音很輕,也很溫柔,像鵝黃色的嫩芽。
男人看了一眼那雙眼睛,里面帶著水光,透徹得像一塊玻璃,沒有恐懼、沒有隱忍、沒有期待,就是一塊閃著光的純粹玻璃。
他頓了一下,知道女人的手在發抖。
人類的痛苦,原是這樣刻骨銘心的嗎?
他感覺不到,但也輕聲回答了一句:“我哪兒也不去。”
韶芍點了點頭,道:“我想回家。”
“好。”
顧和軍站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