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氣
浴室。
麥茫茫裸著身站在花灑下,水溫是舒緩的燙,她稍稍放松,睜開眼,淺紅色的水流在瓷磚地面蜿蜒,流向她脫在角落的臟衣裙,上面蓋著顧臻的西裝外套。
麥茫茫光腳跨了兩步,把那件外套攥手里,再往高處掛。高度恰恰合顧臻的身高,他和她說話的時候,下巴大概跟她的額齊平,微低頭看著她的眼睛。
騰起一絲煩躁。
就像學生時代做了兩個月實驗,結果只得到一組組作廢的數據的煩躁,但是她對實驗結果有所求,對顧臻沒有。
科研講求心性堅定,麥茫茫天生急性子加功利主義,在鐘嵇身邊磨煉多年,才穩重些許。
顧臻輕而易舉地推她重回那種狀態。浮躁情緒的“不應該”比情緒本身更讓她難受。反正他永遠是冷靜理智的,吵架的時候是,分手的時候是,現在亦如是。
她輕嘖,濕淋淋的手指拎著西裝,扔進洗衣籃,不見不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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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沁在學校食堂碰見麥茫茫。
她正在窗口打飯,夏天炎熱,她穿著簡單,扎一束高馬尾,背脊挺直,帶幾分學生氣。
麥茫茫指點了兩葷兩素,偌大的食堂,成排的藍色塑料座椅,她端著不銹鋼的盤子找干凈的座位。
時間點對學生來說晚了,他們已經去上晚課,對于麥茫茫來說,是難得的早,她這個月第一次卡在七點之前吃晚飯。
錢沁是經濟系講師,和麥茫茫算同事里的朋友,恰好也一個人,向她招招手。
麥茫茫在她對面坐下。
錢沁聯想到與麥茫茫切身相關的話題,她問:“茫茫,你上次被惡意恐嚇的事情,有結果嗎?”
麥茫茫不需要思考:“沒有?!?
她當時手上有三篇在寫的paper,沒心思管這小兒科,監控也說查不到。唐院長專門表示了關心,僅止于關心,意思是不打算深究。
學校里關注這件事的人不多。
“我估計,多半是鄧新做的?!?
“為什么?”
“我覺得,嗯,這個學生有點反社會人格,睚眥必報?!卞X沁煞有介事地說,“聽說,因為他女朋友提分手,他把那女孩兒常常喂養的一只流浪貓活生生肢解了,特地發了視頻給她。還有,他被發現過將有毒的實驗藥品帶回宿舍,被發現的上個星期剛和舍友鬧翻?!?
麥茫茫放下筷子:“就沒人管他嗎?”
“坊間傳聞,他親叔叔是省里的領導,這幾件事都被學校壓下來了?!卞X沁頗神秘地搖頭,“你小心點,這種變態的學生少惹為妙,不碰上沒事,碰上就是百分之百。”
麥茫茫不語。
旁邊的桌子坐下兩個女生:“麥老師!”
蘇箏妍和她的博士學姐眼眶發紅,顯然哭過,憤然地把盤子一放,又想起白天麥茫茫在實驗室因為她們的不嚴謹發過火,收斂怒意,用一種盡量溫和的語氣,告訴老師壞消息:“我們的論文被搶發了。”
麥茫茫接過她的平板,粗略地瀏覽,基本方向和她們做了半年的課題是相似的。
麥茫茫手心冰涼,她們的課題在緊要關頭因為儀器的問題耽擱了大半個月,沒想到會有如此嚴重的后果,慢人一步,完全處于被動的劣勢。
她還回去,安慰兩個心情低落的小姑娘:“你們別太難過,照樣做好今天的任務,其他的我會處理?!?
蘇箏妍手一抖,平板掉在地上,麥茫?!八弧绷寺?,她緊張地問:“老師,砸到你了嗎?”
“沒有,不是你?!?
麥茫??谇婚L了個潰瘍,一直存在但并不迫切的疼,她以為會在她的忽視里慢慢愈合。方才不小心咬破了,痛的級別足以逼著人掉眼淚。
麥茫茫當然不可能掉眼淚。
高中時期,她是會直接把稀鹽酸點在潰瘍上的人,一陣鉆心的疼,她閉著眼一聲不吭,彼時的好朋友魏清甯半擔憂半佩服地看著她:“茫茫,你對自己好狠啊。”
麥茫茫微抬下巴,小小的自傲:“長痛不如短痛?!?
但是她怎么能斷言,長痛和短痛一定不會并存?
往后,她每次生潰瘍,無論試圖做什么處理,都會想起魏清甯,干脆放任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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悶熱的空氣下沉,麥茫茫走出食堂,好像一瞬間呼吸不過來。
她加快下樓梯的腳步,掀起短短一縷流動的風,撥通了在A市開學術會議的唐國鋒的電話。
唐國鋒接起電話,惋惜道:“茫茫啊,論文我剛看到了,對你們來說是挺可惜的。”
“唐院長,這本來是可以避免的。為什么我申請的儀器配套經費遲遲沒有批下來?”麥茫茫正色道,“您也知道,我的另外兩個課題燒錢,我目前手頭上的經費,僅僅夠維持課題本身?!?
為了保持吐字的清晰,麥茫茫的牙齒不停地磕碰傷口,她不容回避地追問:“這和回國之前您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