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是了。顧千筠望得很遠,眼中有憧憬和懷念:那里有草坪,有寬闊的庭院,雖然房子古舊,但我很喜歡。因為每天都喝牛奶,時安長高不少,已經到顧千筠肩膀了,她稍稍偏頭,靠在顧千筠肩上:顧姨說的這么好,那我也要去看看。顧千筠輕笑:明天我們就去。時安想,如果她有一部相機,一定要記錄下這一刻,無論歲月如何變遷,或者在什么都消逝的時候,她依然可以看見顧千筠的笑臉。晚上十點。在顧家,顧明琪和老爺子在下棋,其余幾個兄弟在一邊看,女人們打麻將打累了,便圍在一起嘮家常。顧千燃話多,大部分話題都是她引出來的,她邊剝橘子邊說:姐,我前陣子才知道,時安的班主任竟然是蘇然?嗯。顧千筠摸了摸時安的頭,也拿起一個橘子開始剝:我一開始跟你一樣,也沒想到。顧千燃很精明:你們講和了?顧千筠話還沒說出口,便被電話鈴聲打斷,她看著來電顯示,猶豫著,沒接。這時,顧千燃給了她一個眼神,問:怎么不接?顧千筠不咸不淡地說:是湄溪的,她早上打過來一個,我當時忙,就沒接,忘記回了。當 她要顧千筠平安。顧千燃繃著臉,不確定地反問道:姐你說什么,怎么可能,這不可能。時安待得遠遠的,她看著顧千筠的恍惚、慌亂和恐懼,卻只能冷漠地看著。說什么,都驅趕不走顧千筠的眼淚,可明知無用,她依然細聲細語地喊了一聲顧姨。小聲,所以徹徹底底被忽視。顧千筠睜著眼,很木訥:我為什么要不接電話。多等了幾秒后,她又自責地呢喃:如果我接電話了,她是不是就不會出事。什么都停滯了。
除了顧千筠顫栗的雙唇,親吻著無色的塵灰:是我把她害死的。虛無縹緲的一切都是血色。顧千筠正在經歷最恐怖的噩夢,她用疲軟的雙腿,支撐著自己一步又一步往門口走。身體好像隨時都要砸向地上。時安很害怕,她不顧一切地向前幾步,從背后抱住顧千筠:顧姨,別怕。連背脊都刻著脆弱。顧千筠顫抖地轉身,悲傷的、泛濫的淚水漫在她漂亮的眼里,可她還是認真地去抱時安:安安,你怎么也哭了,別哭,我沒事。時安在顧千筠懷里點頭,而后,無聲地松開手,去沙發上坐好,她知道,顧千筠要走了。低頭,地上有一個橘子。粘著臟東西。時安盯得眼發麻,她不知道她在哪,一晃神,她便在涼爽的秋天。爸爸,我想爺爺了。正好爺爺也想你,那我和媽媽去把爺爺接過來,好不好?時安記得,那晚下了很多雨,她趁時大川不注意,見到了爺爺,也見到了爸爸媽媽。只是,他們都冰涼。撿起橘子,時安把它握在手里,她聽見顧千燃說:我陪你去見她最后一面吧。她又聽見顧千筠說:千燃,我以為湄溪是裝病,才徹底跟她斷了聯系,如果我早知道她是真的生病,她是不是就不會時安在心里往下念著:死了。橘子被她捏碎,淌著汁,是橙色,又像紅色,她嚼著記憶。倘若她不嚷嚷著要見爺爺,那他們就不會死,她也不用搬進顧姨家里,沈湄溪就不會和顧姨鬧得不愉快,她也不會死。時安渾身發沉,斷斷續續的聲音在她心里飄:他們都是無辜的,是你把他們害死的,你就是個禍害。可惜顧千筠已經自顧不暇。她能做的,也只有在出門前,囑咐說:安安,等我回來。時安涼著眼:好。說完,她臉朝向下,看黑色的褲子上染著橘子汁,不去看任何人,也不想再與任何人攀關系。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她會讓別人變得不幸。用力看,是黑暗茫茫。夜里。時安夢到了很多人,有爺爺,爸爸媽媽,還有跟她說我是真的生病了的沈湄溪。猛地睜開眼,時安在如此催淚的情境下,竟留不出眼淚,也沒打算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