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勢罷了,若趕上這等驚天動地的閨閣惡聞,兄弟不合做了忘八,成了笑柄,誰人還肯結交。由是潘海兩個退避三舍,恨不立時與之割席,背地暗自通氣,早不知笑了幾回,隔岸觀火堪堪合算,怎會有那好心告知與他?
無奈今日劉士遠派小廝再三來請,海宣推脫不得,只好匆匆上門,將此些市井言語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將個劉大爺氣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他平生自視甚高,又是一等一的膏粱子弟,自謂尋香科的班頭,風流行的圣手,哪想終日打雁,今卻叫雁啄了眼,一頂忘八蓋子下來,壓的是既羞憤,又跳惱,血氣上來,不由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咬著牙瞪著眼,抽出霜雪也似的一口寶刀,倒提著就往后院沖去,不一時就聽得后頭連片女子哭嘶混號,海宣心想那劉士遠是仗劍殺了王二的人,手上沾過人血,若鬧出人命來自家少不得也跟著沾包兒,于是抬腳便追去,事急從權,顧不得大妨,一路追至文娘房中,只見劉大爺一手揪著婦人?髻,半拖下炕來,一手高舉霜刃,堪堪就要劈落,丫環婢子散落一地,皆嚇得面如土色,無人膽敢上前,海宣慌忙上去一把攔腰抱住,好歹將二人分開,那文娘才剛坐草沒幾日,經此大亂,已驚厥昏倒,不省人事,劉大爺猶不解恨,口喝:賊淫婦,張手做拳又在文娘胸腹間一陣亂錘,海宣生怕他失手弄死了,又奮力拖至屋外,忽于人群中瞥見了婢子婉香生就的一副嫵媚容貌,雪白皮肉,不由多瞧了兩眼,婉香知得,面上紅了一紅,也頻把眼去瞧他。
后院怎樣光景暫不必表,但說海宣將劉士遠扶進書房,命人煎了茶來熱熱的飲了一道,又勸慰一回,劉大爺盛怒過后自知失態,可如今家丑外揚,日后有何顏面于府中行走立足?復想起鳳仁先前那套子肖父容的說辭,又覺佛哥兒各處生得全然不似自家,愈發心煩意亂,轉而萬念俱灰,一時精神難支,癱在椅中,久久無言。
海宣見機,以為有利可圖,便道:劉兄聽我一言,小弟以為此事還有轉圜,市井言語本就空穴來風,以訛傳訛也未可知,若要論定,何不請上回那位張道長再來圓光一圓光,依其術之精準,若圓出此事實乃誤會一場,不但劉兄體面可保,也不至令嫂夫人平白蒙冤。
劉士遠五臟六腑正沸如油煎,忽聽他說有轉圜,便病急亂投醫,即刻命小廝去南天觀請人,誰知那天張老道出外掛單,卻是撲了個空,海宣又道:府中的刑房書吏邢太瑋原是仵作行團頭出身,與鳳仁兄交往最密,我曾在潘府會酒,有過一面之交,席中聽聞他擅斷奇案,能查冤否,仵作一行自古就有驗親秘法,愚弟想著由鳳仁出面,請這邢頭來家私下一驗,必能水落石出。
劉士遠眼見別無他法,也覺海宣之言有理,便求他去鳳仁處請從打點,忽想起華空寺還有個禿驢奸夫尚未收賬,于是又派了一隊家丁急火火上山拿人。那慧空和尚經年累月淫人妻女無數,虧心事做盡,酒醒后自知此番東窗事發非同小可,哪還敢耽擱,當晚拐了小沙彌智明,師徒兩個扮作俗家父子,下山逃命去也,奈何劉大爺步步跟錯,又撲場空。
大小事體折騰下來,眼看天色漸晚,挨至酉牌時分,海宣起身告辭,劉士遠無心茶飯,便厚厚的置了謝禮,派人送出門去,轉頭進家坐立難安,復氣沖沖逼問文娘,如何與奸夫有了首尾,敗壞劉家門庭,文娘先前做好了扣兒,此時心堅如鐵,咬定牙關再不肯認的,教他兜頭幾個耳刮子反激起了烈性,一頭撞將上去,發狠哭叫道:天吶,天吶!冤屈殺了我罷了!我舍下命來給你劉家傳宗接代,反是那個不逢好死爛屁眼的臭窮酸嚼幾下舌頭,你就這么樣喊打喊殺,你的兄弟好,他給你生兒子,你今天須把我們一屋老婆孩兒都殺盡了,漏走一個你不是人!說著就去腰間奪他佩刀,劉大爺被撲個趔趄,見她剛烈至此,心中忽又生出幾分活動,只愿驗親之事能得吉兆,于是一胳膊掄開搡在地上,也不多言,轉身去了。
也不知海宣回去同鳳仁怎生商議,未至兩日,就攜那老書吏邢頭來劉府拜見,劉大爺忙請進里邊去,因有實務在身,也無心寒暄,用過一道茶便叫奶子抱上哥兒來,那邢頭自氈包中取出銀碗,將清水盛滿了,拿銀針在佛哥兒與劉大爺中指上各一點,取指尖血滴在銀碗之中,但見那兩點紅珠兒在水下飄飄散散,時離時遠,只不往一處聚,三人湊頭觀了一盞茶工夫,直到血化于水,銀碗中尚可見左右兩半淡紅血色涇渭分明,竟是一絲未融!
劉大爺見狀,頭目森然,向后一跤跌在椅中,抬眼看向邢書吏,還指望他能說出個子午卯酉,那邢頭將氈包一夾,合胸拜了一拜,道聲:有愧,轉身就要告辭,海宣見不是事,跟出送走書吏,轉回屋中時,只見劉大爺橫臥在地,面前嘔了一大灘紫血,四肢僵麻,額冷如冰,已說不出話來,海宣只得稟與文娘,眾人七手八腳的抬到床上,延請太醫瞧看。卻說自去年秋天文娘為與之合歡,不惜用下淫藥,傷其根本,事后劉士遠自持體健,仍舊累日沉耽酒色,不覺暗中落下病根,如今得這口重氣一催,內里陰虛虧損如決堤之水一發不可收拾,因此自七月中旬病倒床上,至今八月十五,就不曾起來,想他劉大爺堂堂七尺男兒,也曾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