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光年的距離才能領會出這完美的不重復形狀。
生命吸引生命,藝術吸引藝術,詩人的心被這顆石子深深打動了。
此時,這顆永恒的石頭,仿佛一位屹立在夜風之海的水手,在教導詩人去反抗這暴君般的生活。詩人當然要勇敢接受教導。他毅然站起,背身離開,兩只眼睛里倒映出前方岸邊的燈火,像兩顆鉆石似的閃耀著炎炎的光——現在,人生啊,讓我們來拼一拼吧!
這以后,詩人十月如一日地在村里生活,他的寫作事業四平八穩地進展著,每天都會有新的領悟,就像朝圣者在跋涉中的每個路口都會有一次穩定的停頓一樣。木葉村是傳說代替史料的地方,它是沒有歷史的。它的名字甚至都不能在城鎮地圖上找到,每一個無意間進入這里的人都會驚訝,在如今人人春風得意的日本,竟然還會有這么一個閉塞的小角落。
那些神乎其神的傳說和韻律悠揚的歌曲對于詩人來說就是靈感之沃土,繆斯之甘泉。尤其是那一處眾生墓冢——即使不是同一處墓地,那些隨處而安的青草卻是在哼唱同樣的翠綠之歌——在那平靜的土地下,究竟沉睡著怎樣的不平靜的往事,誰又能想象得出來呢?
人類的最后一站角斗場,黃塵錚鳴的號聲,用石碑寫成的光榮落款,收折了一個個被時間長河所淹沒的姓名,拂去了一張張窮形盡相的面容,吹散了一頁頁無緣被記錄被在意的生活。這些普通人就像石碑旁邊的石河床一樣,無論幾番在上面挖出水池,最終也會干涸掉,可那些曾經與日月同輝、與芳草齊舞的歡樂,可能還留在地上玫瑰色的水灘的光澤里。
詩人就這么坐在小木屋里寫呀寫呀,小佐助經常好奇來看,可又擔心影響他的創作思路,所以只敢站在一邊,不會出聲。冬日的陽光把木屋的欄桿窗照成幾根金燦燦的柱子,凝結的冰花點綴在柱體上,詩人那張精致的小臉也像一朵紅色的冰花點綴在清靜的室內。
“他真是寫個沒完,”佐助每次練字帖時,都會發牢騷,“害得我也有練不完的字。”
這個村子確實給詩人提供了無數的靈感。譬如說,經常在搓衣服時唱歌的手燒夫人,她的歌聲是渾然天成的,如此悠閑自若,若是在山間高歌,一波波的回聲夾著嚶嚶鳥鳴,威武有力又柔情似水。零嘴店的泉美,她唱那支《何日君再來》時,是多么打動人心啊!一旦止水大將軍在小酒館里講起那些令人神往的冒險故事來,有誰能比他更神氣呢?這世上又怎么會有香氣比得過那些莊稼漢耕耘出來的甜蜜麥田?在這段格外珍貴的旅居時光中,在麥田和古巷之間,他覺得自己回到了童年時代,重新做成了一個孩子,一朵嗷嗷待哺的花。
蝎追求詩的至善至美,幾乎到了魔怔的地步,哪怕有一個漢字用得不夠鏗鏘驚艷,一個韻腳用得不夠自然優美,他都會修改一整天。佐助還讀不懂那么多漢字,只是不明覺厲。詩人如同一個珠寶匠,千方百計地鏤刻手中這顆鉆石,以確保它的樣式不落俗套,同時每一寸鉆面從每一個角度閃出的光芒都得耀眼無缺。佐助覺得,父親富岳或許能理解他,富岳低頭彎腰的時候,也總是眼也不眨地盯著那一點,然后開始敲呀、打呀、刻呀……
也許——小佐助也悄悄地在心里作了一首短詩——詩人是染墨的工匠,工匠是淬鐵的詩人。
“我希望長生不老,”染墨的工匠先生直直地看著自己的手稿,眼神總是有些飄忽不定,“我的壽命是有限的,所以必須在有限的時間內創作出永恒的作品。我希望一些可愛的形象能夠溶解在我的詩中,成為太陽,久久地燃燒。”
“我選擇永恒的事業。”他又重復道,“這具肉身必將死亡,但我那太陽般的事業必將永恒。”
“這些事情也可以寫成詩嗎?”有一次,佐助看到了他的詩歌,里面寫的正是佐助不喜歡的木葉陵墓云云。
“可不要小瞧生活中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成為藝術的素材。”詩人扭擰著筆帽,“詩就在每一個路口站著,隨時都可能和我撞在一起——包括你,小兄弟,也是我的創作素材之一。你會在我的詩歌里永存。”
“永存?為什么?”
“我很樂意為你解答。文字不過是符號,是溝通工具,可一旦遇到有緣人,背后的詩意便獲得新生。藝術也就在這一刻得到再生了。”詩人微微一笑,目露向往,“美國的惠斯勒就是這么說的……他說,藝術就這么發生了……”
佐助癡癡地盯著他手邊的墨水:“什么意思?”
“你若是想從我這里學到更多,”詩人努了努嘴唇,指向墨水瓶,“就去幫我換一瓶墨水吧,在村長先生那兒。”
小佐助懷揣著那點好奇心,以及想從村長那里討得一袋免費小番茄的小心思,興高采烈地去幫詩人換墨。
村長的房屋最近迎來了大變動,書桌也需要做一張新的,佐助對粉塵很敏感,只好向村長借了口罩。
當他抱著番茄和墨水瓶,戴著口罩走出村長的住所,忽然聽到有人叫住他:“你好,請問……”
佐助轉過身去,看到一個背著登山包的金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