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見過郁通,是個很瘦削的男人,和眼前的男生長得有幾分相似,但男生明顯更好看一點,也看得出來被養得很好。而之所以要在去世后一年執行遺囑是因為郁通有一筆追了很久的工資沒能拿到手,對方承諾一年以后就會發放工資,他怕到時候工資還沒能下來。只不過那筆工資至今還未打款。而郁通留下的遺產也只有萬把塊錢和一些并不算很值錢的東西。因為沒有前妻的銀行卡號,又怕自己死了以后前妻和兒子拿不了這筆錢郁通才花錢立了遺囑。整個過程,郁初都在安靜地聽律師說。“如果您同意的話,需要在這里簽上您的名字。”郁初一聲未響,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他靜靜地看著這份遺囑,好一會兒開口,語氣冷靜地問:“骨灰在哪。”他遇到這種事向來冷靜。就像他媽去世的時候,他一個人辦完了喪事,拒絕了所有人的幫忙。“這個我并不知曉,抱歉。”出律所的時候時間還早。外面有太陽,是個難得的大晴天,但還是很冷,和昨晚一樣,刺骨的冷。郁初對郁通的印象停留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早就想不起郁通長什么樣了,自從離婚后,郁通也從來沒來看過他。但郁通是他爸爸。也是他媽死后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但現在,他好像沒有親人了。郁初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他像個沒事人一樣,按照往常睡覺的時間爬上床。但沒開空調,也沒睡。手機上有幾個小時前陳商發來的語音,估計是午飯時間發的,郁初聽見背景音里嘈雜的說話聲,還有碗筷碰撞的聲音。陳商說:“我在公司食堂吃飯,菜式還不錯。”還給郁初拍了幾張食物照片。郁初沒有回復。他閉上眼睛,開始回想當初陳商說過的那些話。陳商明明告訴過他,他爸爸只是太忙了,有事要忙,才沒空來見他媽最后一眼。為什諵諷么要騙自己呢。又是半夜的時候,陳商給他發來消息問他睡了沒有。這回郁初回復了,說沒有。他像個沒事人一樣接了陳商的視頻。鏡頭里的陳商和現實里的陳商有些不一樣,也和夢里的陳商完全不一樣。陳商神色明顯透露出疲態,上班可比畫畫累多了,畢竟是他討厭的事情,但還是強撐著沒有打哈欠,見郁初房間沒開燈,他問郁初:“怎么這么晚沒有睡?”郁初說:“打游戲。”陳商沒忍住笑了聲,“玩什么?帶我玩一把?不過我很久沒玩游戲了,估計玩得挺菜。”
“我要睡了。”郁初語氣淡淡的,聽不出異樣。陳商啊了聲,“我也該睡了。”雖然這么說,郁初也沒有掛斷電話。他本來是想問陳商為什么騙自己,但到最后睡著了,也沒能把話問出來。問了又能怎么樣。他想要什么答案?郁初自己也不知道。接下去幾天,郁初一直像沒事人一樣。他去學校拿了期末卷子,考得并不好,只比之前有一點進步。全校倒數第十。又無所謂。每天晚上,或者是半夜,和陳商視頻。陳商一天比一天看起來疲憊,但精神看起來很興奮。直到年三十那天,陳商說:“我要回來了。”這是他和他父親拿打工交換來的,陳商一直不愿意進公司,之前他父親苦口婆心怎么也沒勸得動,但這回陳商拿了回去陪郁初過年的條件。本來陳商父親也并不會反對,但老爺子那邊需要有人去做思想工作,這是個難事。郁初眼皮顫了下,“什么時候?”“應該晚上到,今天路上很堵,我已經在家門口堵了半小時了。”陳商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出了門。“哦,你別把人撞了就行。”陳商連忙替自己辯解:“我車技也不至于那么差,人多的話我會開慢一點,而且我只是開到機場。”機票他提前好久就訂好了。陳商向來孝順,這也是少數的違背老爺子意愿的一次,他只是覺得不能留郁初一個人過年。他怕郁初又一個人啃面包。面包那玩意兒吃多了可沒什么營養。聽見陳商的一長串回復,郁初語氣硬邦邦的,“誰管你。”陳商笑了聲,“你剛剛不還讓我別把人撞了?這不是在關心我嗎?”以防郁初又要炸毛,陳商趕緊轉移話題,“晚上想吃什么?”明明沒什么話好說,因為陳商話太多,兩人的硬生生打了一路的電話,一直到郁初手機沒電了。他昨晚和陳商打完視頻忘記充電了。電話斷掉以后,郁初就躺下來睡覺。他媽去世的那幾天他也是這樣過來的,只不過一直沒能睡好。但這幾天他睡得其實還好。就像現在,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他睡了整整一天。郁初有點餓,但沒什么胃口吃東西,腦袋也因為睡得太久而有些昏沉,剛準備爬起來,好久沒用過的手表突然震動起來。是陳商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