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間,很隱約地品味到了某種打磨圓潤的驕慢:這李氏百年的山河,她坐在小船上順流而下,小舟游在河面,袖子太sh而發冠太重,徒增許多重量。漁船翻進江河,人走在河灘邊,發覺發絲與蘆花相似,她與它黑白分明。
年輪一圈圈碾過,我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變成蘆花嗎?被上千年的水流一刻不停地沖刷著的鵝卵石,光著腳踩在上面,也會感到痛楚嗎?
“這是什么?”
皇帝捏起她的荷包,絕非金稞子的質感。衡量價值的存在怎會柔軟?它堅y而厚重,他將目光側過來,觀察她的面頰是否豐盈,有的人窘困到一種境地,面上總會浮現憔悴到近乎鋒利的痕跡。
李重螢回望過去,不由得怔住了。
皇帝眉眼清雋而秀美,讓人看了只覺眼前明亮,俱是保養得宜的證印,沒有凍傷的瘢痕,也沒有眉心的紅印……不過,那又是誰?
她拆開荷包,一團團翻出蘆花,“蘆花,和……”
……兩顆金瓜子。
他們彼此對視,她想笑,轉念想到父君抱恙,她來侍疾,于是咬住嘴唇,重新將扯出來的蘆花塞進去。皇帝倒是輕輕地笑了,笑得不y不yan,那雙深長的褶子劈開眼瞼,y柔得如同鬼怪。
左手撫上另一只手掌,搭上去,慢慢地轉動著那枚雕著鷹首的白玉扳指,“野鵝……好多年前,你母親也給我縫過一個。”
在她渴求的目光下,他微微停頓。
在這一息的功夫,她好似看到一束火光,形似銅雀口中的紅哨,“母親”這個詞回蕩在她與他的擁抱里,而漸漸明亮的哨聲飄搖地落在他們雙眼之間,像是隔江相望的兩座哨崗。
直到風雨擦過顫動的弓弦,火焰燃燒又熄滅。
皇帝按住她的手,改了口,“在朕還是太子……”
一旁的宦官及時地接上,“殿下的荷包,看著像是今夏的款式。”
很突兀的一聲,就這樣吹散了遺留的灰燼。皇帝沒有發作,很多事不必言明,留有余地總歸最好,他取下扳指,擰著和扳指相連得嚴絲合縫的皮r0u,像是剝除他身t的一部分,套進李重螢細細的指根。
李重螢好奇地將指尖嵌進那些空蕩蕩的富余,恰好兩指寬,“好寬。”
她高興了一下,旋即又略帶沮喪地說,“爹……父皇,我戴不進去。”
“收著吧。”
“尚衣監的奴才,入了秋就倦怠了,做事不上心。”那宦官說,李重螢坐在上面,由上自下地俯視下去。
地毯是寶藍的波斯地毯,密密匝匝滾著雪浪般的紋理,而在海cha0之上,立著一條清瘦的小橋。
橋說話了,語氣yy的,“欠些敲打。”
皇帝散漫地擺了擺手,渾身充盈的jg氣神倦怠下來,“那你說,要怎么處置?”
宦官于是向上抬了臉,雪白的一張,輪廓間依稀有西域那邊胡人的影子,嘴唇猩紅,唇珠飽滿,兩只眼兒彎得像月牙。
李重螢正把玩著扳指,這么一對視,驟然嚇了一哆嗦,那雙眼珠竟是水銀般的,剔透g凈的清,一黑一白嵌進深深的眼眶。
他是半個瞎子。沒有絲毫人氣兒,像個吊si鬼的美貌瞎子。
他緊緊盯著李重螢,口中吐出兩個字眼。
一瞬間,寢殿里彌漫著很微妙的寂靜,喉嚨被河灘里的爛泥黏住了,她分說不得,兩只手掌汗涔涔的,被皇帝握在手中,將他的掌心也裹上一層黏膩的冷汗,她搖頭,帶點討饒地說,“沒、沒有……”
宦官安靜地看向她。
“……就按你說的辦。”皇帝說,“下去吧。”
皇帝叫他下去,他也沒有行禮。
吊si鬼,橋,宦官。在這一刻,吊si鬼掙下繩索,要去殺人了——李重螢要跳下去,卻被皇帝提住臂彎按回來。
她在書堂讀了小半年的書,識字不多,卻讀了一本和nv德nv容毫不相g的雜書,人便也從混混沌沌中清醒許多。因此她知道吊si鬼要去做什么,是讓人在人間提前走一趟刀山火海呢。
可是,不應當是罪有應得的人,才會受最苦最痛的刑嗎……?沒有做過錯事的人,也要承受這種痛楚嗎?書上說,在八寒八苦地獄受過苦難的人,洗去了r0ut凡胎的罪孽,業越重,情越深,墮地獄、作餓鬼、轉畜生;業越輕,情越淺,往生于三善道。好人享福,壞人被推進火爐里重鍛,無論是畜生還是人,是餓鬼還是圣人,只要洗過漫身的塵土,來生便可以潔凈無瑕地投胎。
“唉,小丫頭,哭什么。”皇帝擦了擦手背的淚珠,“朕都給你報仇了。”
“這是報仇嗎?”她壯起膽氣去推他的手,推不開,絕似一面熱烘烘的銅墻鐵壁。
李重螢撒了手,還是不大甘心,在他懷里齜牙咧嘴地扭來扭去,兩鬢整齊留下來的垂發接二連三地甩到皇帝臉上,“我要回去了!”
“不是來給朕侍疾?”
她噎了一下,支吾其辭地搪塞,“我、我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