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有空打量這座學院。沒有鮮花、藤蔓和爬山虎,這里的一切都顯得冰冷,兼具嚴謹和圣潔。
花崗巖的墻t描繪著創世紀的故事,顏料充斥油畫質感,柱子和拱門宏偉而龐大,進入程,不想御前新調進來的侍御失了審慎,只顧著添蠟掌燈,竟留長生殿里檻窗大開。于是翌日一早,高督主掀帳進來一瞧,nv帝白瑩瑩一張臉,唯有雙頰紅得駭人。
春正月天地合祀一直推遲到nv帝yut1大好,已然是秋月。
這幾月,任憑前朝如何吵嚷,李重螢躲在長生殿里養病,一概是聽不見的;每每俱是丞相謝珣看過表章,無關痛癢地剔出幾卷,再親自呈遞主上御覽。
李重螢忙著躲清靜,有些簡牘并不詳看,有丞相看過,總歸沒什么錯處。
這樁差事定得微妙,先帝曾有意廢除丞相一職,詔書被給事中封駁,后來幾番轉圜,在李重螢踐祚前才算定下此事。
等李重螢平安地坐上御座,懸在檐片上虎視眈眈的驟雨終于一瀉千里,她忙著大赦天下、安撫老臣、提拔新官,簡直焦頭爛額!
最后千辛萬苦添設了正五品內閣大學士,再賜司禮監掌印、秉筆、隨堂太監批朱之權,這樣才算完滿。
丞相的權力被分走大半,如今理應稱其首輔,只是nv帝始終并未下詔明文取締,于是便還遵著舊制。
先帝在時,司禮監與丞相便已有兩虎相斗之勢,偏生nv帝貫通伏虎之術,猛虎跨進檻里,抬手掀開殿中垂掛的天青se紗幔,在袖口纏過一圈,鼻尖細嗅寧神香的冷冽,屏聲往里進了。
千萬重蔓纏的青紗,細膩得窺不見紗線走勢的紋理,稠密得漫天匝地,像是雪滿庵深處飄然的綠煙。
殿中有千樣寶物,長壽榻上最長壽,案上置著金銀錯的博山爐,焚煙未熄,云霧繚繞地朝他涌過來……想來蓬萊仙境,也不過如此吧?
謝珣將地上散落的金扣捻起,并未細看,掖手便將它藏進袖中,指腹不經意間擦了擦金扣,品出如意吉祥的紋樣。
他嘆了氣,聲音在殿中傳出去很遠,“陛下?!?
沒人應。
意料之中的事。陛下素日懶怠,但凡不視朝的日子,總是不愿早醒。
謝珣走上前來,扯了扯承塵,照舊是不動如山;再將帷幔牽上玉鉤,任由如瀑般的明光照進來,慢慢的,榻間也亮起來了。
他循著痕跡望進去,捉住榻邊橫陳著的一截小臂,極輕地拽了拽,喚著她“阿螢”,好哄歹哄,總算將她請了出來。
nv孩靠在他肩上,一聲不吭地埋進去,顯然還未睡醒,很難想象這樣年幼的孩子竟然坐擁四方禁廷,然而事實就是如此。
李重螢瞇著眼睛,看著很有些愣怔,“啊……丞相?!?
“臣在?!必┫喾稣嵝钡募?,語氣平靜,“陛下,該起了。”
nv帝“嗯”了一聲,只是一錯眼的功夫,腦袋復垂下去。
謝珣微微蹙眉,對付君主,他沒有很好的辦法,不能罵,更不能打,只能當列祖列宗般供著。于是將掌心墊過去,抬高她的下頜,對著最光亮的那扇軒窗,亮得像是神仙的照妖鏡。
她果然顰住眉,小妖怪原形畢露了,“什么東西,怎么這么亮……”李重螢揮揮手,聲音細孱得仿佛sheny1n,“離我遠點……”
這次沒有再縱容她,謝珣撫了撫李重螢的肚子,“晌午了,陛下未用早膳,不餓么?”
李重螢:“不餓,快滾?!?
“臣請陛下去雪滿庵聽蘆。”他收回手,當做沒聽見,“用過膳就去。”
她睜開眼,迷惘地看他,“你說什么?”
“臣請陛下同往聽蘆?!彼麖偷馈?
有了丞相的“盟誓”,疲于政事的李重螢果然來了興致——出去玩的興致。
用過早膳,午膳也并在一桌用了,為皇帝排膳并不算什么鋪張的事,案上羅列九十九道菜等待品鑒的奢靡日子早就一去不復返,為了讓丞相在某些事宜里松口,她的寢食在列宗里已經算得上清減。
謝珣坐在書案后,攤開文書,慢慢地票擬奏疏。
“謝相不累嗎?”李重螢見他離得很遠,敲了敲身側的胡床,“過來同孤一道用些啊。”
他對著案頭鋪陳的奏疏顰眉,“蒙陛下垂ai,臣已用過了?!?
nv帝并不算什么智慧絕l的人,就連添設內閣制衡丞相,也是父皇晏駕前的主意。
在李重螢并不豐贍的生平里,丞相是她要面臨的,丞相忙碌,她也不好太過清閑,中庸之主也有名垂千古的野心,于是她從柜案里翻出金質的小錘,在旁邊的食案上一下下地敲核桃玩。
核桃仁堆在碗里,仿佛稚弱的小山,她一顆顆數著,心里翻涌著奇怪的滿足,敲核桃的樂趣就在此啊,簡直像一只偷藏果仁的松鼠。
唉,皇帝;唉,核桃;唉,松鼠。
她敲得不多,晃勻了,平平鋪了半個碗,敲核桃是個很舒心的活,和書案后的謝珣相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