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悅無所謂地說：“你別理他，他就這樣……有起床氣。”楊舟理解地點點頭，說：“哦，起床氣啊，我也有我也有。”舒悅說：“你真離家出走了？你一直不回去了嗎？也不上學(xué)？”楊舟說：“嗯，不回去。我想打工，但是沒有什么門路。”兩人一來一回，這天怎么都聊不死。我吃了個半飽，扭了扭脖子，覺得腦袋里面嗡嗡的。太吵了，實在是太吵了。平時一個舒悅就挺呱噪，又給她找了個更呱噪的小伙伴。這是要我死的節(jié)奏。終于等我吃完了，我放下筷子，一下子沒控制好力度，聲音有些大。舒悅和楊舟同時安靜下來，再次看向我。我對楊舟說：“你去找工作吧，但是千萬不要住在我這里。昨晚是……沒有辦法。”楊舟頓時一副被天打雷劈的表情：“啊？”沒想到舒悅也是：“啊？”我看著她，我說你啊什么。舒悅急了，說可是楊舟幫了我們，做人不能這樣。我說你昨天不說要報答他嗎？你把他帶走好了。舒悅說，我可以報答，我?guī)退夜ぷ鳎阋矆蟠鹨话氚桑阕屗o你看家。服了，什么強盜邏輯。楊舟這時圍觀了半天，終于找到機會舉起手，說：“我能不能發(fā)言！”“不能！”我說。舒悅站起來，假裝傷心欲絕地說：“謝然，你不能這么冷血，楊舟現(xiàn)在什么地方也去不了，你把他往外推，你這是不給孩子一條生路。”我目瞪口呆。過了很久，我指著楊舟對舒悅道：“不知道的以為你跟我離婚了，這小子是我倆都不想撫養(yǎng)的拖油瓶是吧？”舒悅還沒回我，楊舟率先忍不住了，一下子又低頭捂著嘴在那憋笑。 你在進(jìn)行光合作用嗎這年春天，我還是答應(yīng)了楊舟暫時在我家住下。但我家一樓的條件所見即所得，我是不可能憑空變出一張床來的，他只能繼續(xù)把沙發(fā)和塑料凳拼在一起湊合。還有，不包吃，必須跟我平攤一部分水電費。不許這個，不許那個。我說了很多，楊舟都點頭說行。我懷疑他是不是沒認(rèn)真聽。他跟舒悅倒是有點志趣相投，再加上舒悅所謂的“報答”，楊舟還真的在我們學(xué)校那兒找到個在超市打雜的活。舒悅認(rèn)識那家私人小超市的老板，對他說楊舟是貧困生，要勤工儉學(xué)。勤工儉個屁學(xué)，他連我們學(xué)校的門都沒進(jìn)過。老板沒說什么，看了看楊舟腦門上的繃帶，問怎么了。

舒悅的表演更進(jìn)一步：“被欺負(fù)了，張叔你就別問了。你也知道宿舍里面是個什么情況。”“跟輔導(dǎo)員說沒？”張叔叼著煙。楊舟低著頭，咬著唇：“說了，但是沒什么用。”“現(xiàn)在怎么樣？”張叔點點頭。“住謝然家，我家住不了，謝然和我都走讀。張叔，就讓他在你這里打工吧。”舒悅苦苦哀求。我是沒這個臉，也沒這個演技。他倆在里面一通忽悠，張叔是個好人，還是答應(yīng)了下來，一個月給八百塊錢，盡量每天都過來。舒悅和楊舟出來的時候我正坐在馬路對面的石階上，他倆橫穿馬路，跑到我面前跟我炫耀。“一個月八百塊。”楊舟對我說，“我自己掙錢了，可以付你水電費，不……也能付你房租。”我盯著他看了半天，說：“房租算了。”楊舟再次感嘆了一句：“你真是個菩薩。”張塵涵那個小護(hù)士女友的事情其實還沒完全解決。我和楊舟后來有一兩個星期，幾乎都在接送舒悅，我們兩個男的跟她一起走，可疑人物沒再出現(xiàn)，那天晚上好像只是一個幾率很小的意外。我讓舒悅和張塵涵分手，并且讓他自己去那邊解釋，而且還需要給她當(dāng)面道歉。舒悅聽了后沒有反駁我，似乎也害怕了，說道：“你放心，謝然，我會讓他來道歉的。”她下了課之后就拉著我去楊舟打工的地方，然后拿出錢來買了很多零食。楊舟看見我們，笑起來：“嗨，悅兒。嗨，小……咳，謝然。”舒悅問他：“感覺如何？舟。”“好的很。”楊舟笑著說。我被雷得不輕，摸了摸起雞皮疙瘩的胳膊，自言自語道：“什么惡心的稱呼。”舒悅交朋友總是這么容易。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完全把楊舟納入了我們的小圈子內(nèi)。不，也許我和舒悅之間根本沒有圈子，認(rèn)識了楊舟之后，我們?nèi)瞬懦蔀榱艘粋€奇怪的圈。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種我小學(xué)玩的戲碼還在繼續(xù)上演。說實話，我能答應(yīng)楊舟暫時留在我家，除了他的厚臉皮，也是因為那天晚上他突然的出現(xiàn)。我沒再問他當(dāng)時為什么要出手，但我知道他其實是害怕的。明明害怕卻還是挺身而出，我做不到。不過，我還是給自己設(shè)了一個期限，等他腦門上的傷好了，再讓他徹底滾蛋。又過一周，我去上課，這門課的老師從不點名，但那天不知道哪根神經(jīng)撘錯了，開始點起名來。群里有人讓我?guī)兔暗剑冶镏煌穆曇艉傲巳膫€，然后被發(fā)現(xiàn)了，課堂上到場的人頓時哄堂大笑。那老師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頭頂已經(jīng)完全禿了卻又不想放棄前面僅剩的一點頭發(fā)，于是便把左邊的一縷頭發(fā)用力地梳到右側(cè)。很滑稽，每次我看了就想笑，連舒悅都有勇氣剃光頭，這些禿頂?shù)哪腥司尤粵]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