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這邊。”我說。楊舟露出懷疑的神色,但還是跟著我走,他在我身后問:“不是要穿過那個麻將館嗎?怎么忽然又走這邊了?”我的回答是:“我說走哪邊就走哪邊。”“行。”楊舟笑了起來。穿那個麻將館是因為捷徑,不走那也沒什么。條條大路通羅馬,我姥爺常說的一句話。他以前帶我上街玩兒的時候,我倆就喜歡到處亂走。也沒什么目的,就是到處亂走,然后再走回家。如同今晚。后半段的路我一直沒怎么開口說話,楊舟繼續(xù)跟在我的身后,他的話倒是挺多,好像在回味剛剛打架時的動作。我心不在焉,隱約聽到了一句“我剛剛應(yīng)該從這個角度揍那些人”。這什么行為?事后諸葛亮?我嗤笑了一聲,說你算了吧,菜鳥。楊舟加快了幾步,又趕上我,說我真的不是菜鳥。“行行行。”我說。楊舟被我噎了一下,問我:“你是不是沒女朋友?”我說:“沒。”“你總是會把天聊死了。以后你要是交女朋友,你這樣肯定談一個吹一個。”他說。我覺得,我得給他的備注里面加一句神經(jīng)病并且話癆。我嘆了口氣繼續(xù)走,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忽然一聲野貓凄厲的叫聲響起來,驚得楊舟下意識地抓住了我的手腕。我瞥了他一眼,說你能不能堅強(qiáng)點,隨便抓人手做什么。這回他沒反駁我,只是笑了笑。我們在我家門前停下了,彼此都有點兒欲言又止。僵持著,互相對望著,我覺得楊舟肯定知道我在想什么,但他就是裝傻。所以我只能說:“進(jìn)來吧。”“嘿嘿。”“傻帽,別這么笑。”“哦。”楊舟進(jìn)來了,還是像上一次一樣,很有禮貌很拘謹(jǐn),他幾乎就是貼邊站在墻角。我把燈都打開了,一樓都是水泥地,有一間洗手間,一張小沙發(fā),一張小電腦桌放我的電腦,廚房沒有,但有水池和一排切菜做飯的地方,旁邊還放了一個小冰箱,吃飯的桌子是個塑料折疊圓桌。我給楊舟找了雙拖鞋,他換上了。我跟他約法三章:“一樓,你的活動區(qū)域,我睡二樓,別上來。”楊舟的眼睛里出現(xiàn)了一絲迷惘,他道:“二樓有你的金庫?”
我抿了下唇,說:“單純不喜歡別人上來。”楊舟又看了看那張沙發(fā),沉默了一會兒,說:“好的,我明白了。”那張沙發(fā)壓根睡不了人,連舒悅都睡不了,楊舟這么高的個子估計可以睡半截。他在我的注視下走過去,然后躺下試了試,腿全懸外面。我拎了幾個塑料凳子過去,幫他擺了一排,對他說腿搭上來。楊舟照做了,總算是整個人躺平,他手捂著眼睛笑了半天。“謝謝你,小然然。”他輕聲說。我瞪大眼睛,警告他:“你有病吧,不要這么叫我。”楊舟順從地改了口:“嗯,好,不叫,叫你謝然。”我上樓去給他找了塊毛毯。姥爺說,不管天冷不冷熱不熱,睡覺的時候總要蓋點東西。我下來的時候楊舟已經(jīng)沒了反應(yīng),再一看,他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這種別扭無比的姿勢都能睡著……那看來是真的很累。我放慢了腳步,把毯子給他蓋上。他閉著眼,睡得越來越熟,頭向右偏著,睫毛微微顫動著,甚至發(fā)出了一點輕微的鼾聲。我看了他一會兒,把燈關(guān)了,然后上樓去。二樓是我住的地方,姥爺給我鋪了地磚,看起來比樓下干凈許多。我那張床是張雙人床,角落里放著沙袋和啞鈴。我把衣服脫掉,對著鏡子觀察腰腹間的青紫,我不敢碰,只好湊合著躺到床上。然而我睡不著。也許是今天沒來得及洗澡,也許是樓下多了個人。我把手機(jī)拿出來,打開手機(jī)qq,看見舒悅給我發(fā)了到家的消息。我想翻身,卻又不知道帶動了哪里的傷口,疼得我在黑暗里直喘氣。我一直睜著眼睛。睡不著的時候我從來不勉強(qiáng)自己去睡,因為越勉強(qiáng)越不行,干脆不睡了。就這么一直等到天邊開始出現(xiàn)光亮,我聽見樓下傳來了“咚”的一聲,然后是楊舟一聲帶著鼻音的“嗯?我靠”。他終于從沙發(fā)上掉下來了。該不該說……能堅持這么久也是一種天賦。說來也很奇怪,我聽見了他的聲音,反而開始有些犯困,精神了一晚上,積攢起來的困倦從沒消失,而是被延后了。我閉上眼睛,打算瞇了一會兒。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也不知道幾點,大太陽曬了我一身,舒悅在敲我的房門。“謝然!你沒死吧!”舒悅大喊。“沒……”我頭昏腦漲地回道。舒悅絮絮叨叨地說:“你起來吃點東西吧,楊舟說你不給他去二樓,所以一直沒敢上去喊你……你也太小氣了。”我被她吵的頭疼,只好說:“我馬上來。”我隨便套了件t恤下去,看見桌子上擺了一堆吃的,不知道舒悅從哪兒打包來的。鮑魚、烏雞、排骨……全是好東西,但全部做得很油膩。楊舟已經(jīng)起來了,他坐在桌子旁邊,一看見我就笑起來了。他好像恢復(fù)得很快,在這么艱苦樸素的條件之下也能秒睡,頭上流了血也能很快精神奕奕。舒悅還一直戴著她的鴨舌帽,我坐下來她給我盛飯,我瞥了一眼楊舟桌子面前的骨頭,判斷這人已經(jīng)吃了不少。又能吃又能睡,為什么只有我會失眠。想到這里,我更加不爽。我沉默地吃著飯,都是舒悅在和楊舟聊天,過了一會兒楊舟才看向我,問我為什么一直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