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鳴鳶倉皇應好,一路跑向正門時,腦海中已飛快計量出旁的對策——趁亂從正門出程府!
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了!
“快救駕——”
離開后院一段距離后,易鳴鳶高喊出聲,府中侍衛傾巢而動,攜刀帶劍的與她擦肩掠過。
易鳴鳶半步不停,直朝著前方緊閉的大門飛奔。
只消再有十步,她就能觸到門閂,自此天高路遠,關山迢遞,這勞什子兵符誰愛竊誰竊,總歸她再不會回頭,也不會再與程梟有所糾纏。
耳邊風聲呼嘯,易鳴鳶這樣想著,心潮也隨之激蕩起伏,以致步子都錯亂幾分,腳下不及防一絆,整個人便直直撲倒在堅硬的石板青磚上。
肘,膝,掌心,無一不傳來赤赤的疼。
易鳴鳶無心在意這份疼,亦不打算給自己緩勁的時間,手一撐就要爬起來,倉猝抬眼間,卻晃見停至面前的一雙皂青靿靴。
一瞬間如墜冰窖,通身寒意侵骨而來。
易鳴鳶感覺到雙肩一緊,被人從地上抽了起來,那人細心理過她的裙裳,捧過她雙掌,溫柔吹了吹上面黏著血和塵土的傷口,似乎還輕聲問著什么。
易鳴鳶大腦嗡鳴,一時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更別說回他的話。
程梟見易鳴鳶滿臉慘白,望向前方混亂的纏斗時,面上便帶了鋒凜之色。
畢竟,他只會說零星幾句鄴國話。
打了個大勝仗,逐旭訥十分得瑟,試圖自己上去交流試試,他往前幾步踩在左秋奕背上,“就你害得咱們兄弟被壓死了一萬多?”
左秋奕下巴磕在地上,勉強抬眼,卻沒有看向踩痛自己的罪魁禍首,而是轉向站在眾人前方,被擁簇著的易鳴鳶,她不僅全心全意加入了匈奴,甚至取得大單于信任,教給他們中原話,用來向他侮辱問責!
“你是大鄴子民,竟與匈奴蠻夷為伍?!”
第88章
易鳴鳶聽到他這種不要臉的譴責,整個人氣得發抖。
她咬緊牙關克制全身的顫意,沉默片刻后冷冷地問地上的人,“是我想來這里的嗎?是我自己想要被當成一個物件送來這里的嗎?大鄴把我送來的時候可有想過我的死活?”
是陛下乃至整個鄴國不仁在先,他們又有何立場怪她不義在后?
陰暗潮濕的牢房,夾雜著糜爛腐朽的味道及血的腥氣,厚實的磚墻阻不住臘月的寒風,冷意滲過磚罅一絲一絲鉆進來,連頭頂小窗的那幾縷殘陽都顯得灰敗。
程塵光近乎麻木的?著腳下的人癲狂亂語,閉了閉目,一腳將人踹回去,厭煩道:“都幾次了,這狗輩一見到你就這鬼樣子,半句話都問不出來?!?
程梟冷眼?著地上的人,若忽視他披散在臉前凌亂不堪的臟發,及臟發下猙獰難?的瘡疤,依稀還可辨認出,這是當初程霜嵐身邊的副將,成風。
該隨那場坍塌的城墻和大火一并消失的人,兩年前被追查往事的程塵光擒獲,扔入私牢后幾年嚴刑拷打,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他早已承認,當初襄王以萬戶侯允他,只要他炸毀城墻,放亂軍入京,襄王奪得皇位,他便可享光前裕后的無上尊榮,還何需留在那僻遠的河西受人調遣,吃盡黃沙。
可萬萬沒想到,襄王是個命短的,空懷一腔勃勃野心,奈何承不住天子龍氣,笑話一樣死在了白玉案上的一碟糕餅之下。
成風得知消息時已然晚了,城墻上的火藥來不及撤去,程霜嵐殺上高處,最后湮滅在這震天巨響中。
交代到最后,他竟失聲慟哭起來,聲稱未曾想要害死將軍。
他不敢回去見程青云,亦不敢把將軍留下的東西送還,只得偷偷為其立了衣冠冢,可每每午夜夢回,他還是能?見死狀可怖的將軍朝他索命,加上程塵光毫不手軟的施刑,他禁受不住,燒了一場后,害了嚴重的癔病。
初時他就不肯交代衣冠冢的所在,生怕遺物現世,坐實他叛賊的罪名,牽連留在鄉梓的妻兒。
如今瘋瘋癲癲的,一問此事,更是什么都撬不出來,尤其是前兩日見過程梟之后,活像見了鬼,又跪又拜,沒有能問話的時候。
此時,程梟一改前幾日冷漠的態度,卩近兩步,緩緩蹲至成風身前,黑漆漆的眸子凝視他一會兒,忽爾勾出抹笑,溫聲問道:“成叔父,南墻上的風箏,您替我摘下來了嗎?”
“……小郎君?”成風神志不清發問。
“是我,叔父。”程梟望著那雙混濁的眼,誘說道:“我阿娘的東西不見了,它在哪?”
成風恍恍惚惚,顛三倒四道:“在……在城郊、城郊南,不,是城北……城北桃樹下?!?
程梟冷下神色起身,轉腳往牢房外卩,程塵光問他:“還留不留?”
是說成風的命還留不留。
“為何不留?”程梟諷笑,“他這樣,活著遠比死了更讓人痛快?!?
成風糊里糊涂的,能說的只有這么多,程塵光命人將隰城周圍所有的桃樹翻了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