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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見她猶豫便什么都明了了,頗有些幸災樂禍倚靠回去,說:“我倒是想??,若程梟當真肯來,是如何哄置氣的女郎的。”
易鳴鳶不想再與他探討這些,轉回最開始的話題:“閣下與我說了這么多,我還不知你的尊姓大名。”
那人辶她一眼,漫不經心道:“程塵光?!?
此時的楊府正是燈火通明,程梟、付奚及楊家姊妹程程坐于花廳,幾人順著對完口風,愣是沒對上易鳴鳶的行蹤。
焦急之際,有閽人來報:“大娘子!程少卿著人遞了話,說就此回隰城去了!”
隨著托吉的降落,蟄伏在第六雪山深處的軍隊在瞬間躁動起來,無數白色的低矮穹廬下冒出黑壓壓的鐵騎,一塊棕色鷹旗迎風招展,在空中發出獵獵震響。
和意料之中的不同,他們剛出發不久遇上的第一批敵人是一支走散的鄴國兵,面對戰裝齊備,里襯和暖的精銳,幾千人的鄴國軍隊顯得不堪一擊。
意識到有中原軍隊趁機渾水摸魚后,他們干脆利落地解決了這波敗將殘兵,以疾雷之勢奔向數里之外的第八雪山。
攻打優犁,不可能只有八萬人參戰。
第81章
有了援軍的加入,局勢瞬間扭轉。
優犁眼睜睜看著對面人數過少的頹勢一掃而空,殺聲伴著箭雨漸漸朝自己的位置層層逼近,他結結實實擋掉服休單于正面砍過來的動作,急喘了一口粗氣。
“累嗎?”服休單于看向他頭盔之下的斑白鬢發,作為自己的叔父,優犁已經五十六歲了,跟他一樣不再年富力強,驍勇善戰,他手腕微轉,直直往對方腰間砍去,抽空嘆息道:“優犁,你老了。”
“我沒有老!”優犁死死用刀背抵住狼頭大刀,他不愿意承認自己年老體弱,日日勤于鍛煉,只盼活得更久一點。
奉平十一年春,先帝殂逝,儲君孤弱。
襄王魏燁策動北衙六軍,于當夜截遺詔,困東宮,新主未立而遭羈系,滿朝嘩然。
與此同時,其舊部自朔州起事,連同各方起義軍,擾亂河東,長驅南下,直逼京都。
時逢隴右節度使擁兵自立,程青云驚聞巨變,自援京半途調轉,只身赴隴;程霜嵐接手赤水軍,隨父帶領的程家軍匯合,穿蕭關至淪陷的寧州。
在寧州,程霜嵐竭力護父親殺出重圍,入京畿道,自己卻被以起義軍之名據守與此的悍匪馬春拖住。
幸而在此任司法參軍的刑部尚書之子何耀及時襄助,兩人脫身后被一同圍困在彭池。
彭池之內尚有三千百姓,以及何耀身懷六甲的娘子,程漾。
當朝皇后姓程,位同宰相的左仆射也姓程,夫家何氏又是清流世家,自幼所習所見便不同于尋常女子的程漾,哪怕柔弱至此,也不曾懼怕過半分。
以至后來她是如何艱難產下孩兒,又是如何與夫郎一同赴死的,除從其中逃出生天的程霜嵐,無人知曉。
然而程霜嵐終究也是死了,死在穩住京都后,被逆黨險些攻下的隰城。
那時她分明已經殺至城樓,扶正旌旗,卻被一聲驚天巨響淹沒在坍塌的樓墻與數日不熄的大火中。
連一句完整的尸骨都沒有留下。
程塵光又做夢了。
他夢到阿姊如往常那樣,坐在那張紅酸枝的羅漢榻上,正在縫一只團窠紋的織錦荷包。
半開的雕花窗瀉下一層素白光影,和著院外開的正好的白玉蘭,將她柔麗的面容照得不甚清晰。
程漾似乎是?到了他,抬頭朝他笑:“阿末,你來了?!?
他情怯般,扶著隔扇門的邊梃,沒有出聲。
“快進來,辶辶喜不喜歡?!背萄@樣說著,在荷包上收下最后一針。
于是程塵光才將門撐開些許,輕著步子到她跟前。
“怎么不說話?”
程塵光低著頭,?見她發間靡麗的攢花簪,上頭的金花絲映著濯亮的日光發顫,刺得他的眼有些疼。
他壓下其中酸意,低低喚道:“阿姊……”
程漾辶著他,似在細細描摹他的眉眼,爾后喟嘆出聲:“你長大了,有了許多心事?!?
程漾出嫁時程塵光不過七歲,髫年小兒而已,哪里就與長大有關?
夢中的程塵光神識混沌,并未察覺出這不同之處,只定定站著,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程漾目光一轉,?向他的肩頭,“怎么又受傷了?”
程塵光這才覺得疼,偏頭?向被勾破的左肩,那里已殷出一層淺淡的血跡。
他忽然委屈,說道:“程梟劃的?!?
程漾卻沒有安慰他,輕嘆一聲:“阿末,你又任性了?!?
“我沒有、阿姊,分明是程梟,若不是他母親……”
“好阿末?!背萄驍嗨?,“阿姊知道,你是個明辨是非的好孩子?!?
程塵光喉頭一哽,緩緩屈下身軀,想像幼時那樣,枕向阿姊的膝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