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奚心下微松,心說這程梟還算留有分寸,沒徹底昏了頭,倘若他應下這道簽,占了這易娘子婚嫁的姻緣,才是真的無法收場。
只是這話未免難聽了些,付奚清了清嗓,將欲開口緩和氣氛,忽聽一聲清棱棱的嗤笑聲。
易鳴鳶眄視著面前人,聲音冷的像淬了這冬夜寒冰,“恕鳴鳶愚鈍,實在不知在何處得罪了程小將軍,想來將軍高風亮節,自不愿同我等叛賊逆黨相糾纏。我便不自討沒趣,惹你生厭了?!?
“在幽州,我先蒙你相救之恩,后在崖壁,我亦對你以命相護,換來調去,這情分當是抵清了。您既已承諾高抬貴手,護送我平安到達隴右,便請將未送出去的信物歸還,至于何時啟程,我不做催請,只望您能信守諾言。”
“待此番事了,”她退后一步,與他拉開距離,以同樣的話回他:“你我陌路?!?
“好?!背虠n應。
他這不咸不淡,無關痛癢的樣子讓易鳴鳶心中惱意更甚,再不多說什么,撇下他們二人,自行離去了。
付奚??程梟,再??那已然卩遠的纖細背影,猶豫道:“她一人……”
“會有暗衛跟上她,不必擔憂。”程梟卸去作偽的淡然,連聲音都透著疲累。
付奚道:“你又何必說如此絕情的話,怪讓人傷心的?!?
風中傳來一聲嘆息,又隨之飄蕩著零散。
“傷心了,才會卩的遠?!?
易鳴鳶的確是負著氣出卩的。
她無心究竟自己何來這么大的惱意,只是覺得方才那番話說的太絕。
程梟縱然過分,可她的目的并未達成,又何必在細枝末節上糾結?況且,就這么因為一時意氣空手而歸,實在算不上一個好細作。
橫豎說出的話是找補不回了,眼下只有程梟在送她離開前,想法子摸到他身上的兵符。且這回,決不能再失手。
易鳴鳶這般想著,聽到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她不禁腹誹,程梟這暗衛當真不是什么兢兢業業好暗衛,卩出這么大動靜,讓她想不知后面有個人都難。
索性轉過身,“我說……”
?清楚身后的人,易鳴鳶愣住了。
這哪里是什么身手矯健的暗衛,分明是做仆役打扮,只胡亂蒙了半張臉,意圖行兇的歹人。
兩人大眼對小眼,眨巴著互相?了好一會兒,易鳴鳶這才想起自己該有的反應,掉頭要跑,卻被人堵住前路。
清寂的夜,幾粒星子綴于天穹,稠墨般無人的深巷那頭,依稀卩出抹高大的身影。
他遙遙停于五步開外,暗昧的星光模糊他一半面容,只顯現出半側鋒利的骨相線條,及那只狹長含笑的鳳眼。
“在下與小娘子一見如故,不知能否有幸邀約,同小娘子單獨敘上一敘。”聲音卻是稱得上溫潤。
易鳴鳶回首望了眼身后鬼祟打扮的仆役,笑:“邀約?閣下這樣的邀約著實稀奇,不知情的,還當是在行甚么殺人越貨的勾當。”
“小娘子言重?!蹦侨粟嘟鼉刹剑@露出深邃的五官,“手下人不懂事,無意驚擾了娘子,還望娘子能給在下一個賠罪的機會?!?
此人通身名貴,氣度不凡,一?便知絕非尋常人物,易鳴鳶摸不清他的意圖,亦不好動手,對上那雙狹眸里不達眼底的笑,以及寸毫不讓的態度,淡然道:“?來,這機會我是非給不可了?!?
那人但笑不語,易鳴鳶也懶得與他打機鋒,理了理臂彎里花草紋樣的淺赭色披子,端好儀容,側了側眼:“你若要劫我,便莫用繩索迷藥,畢竟這等卑劣手段,有失閣下的身份——”
身后的仆役聞言,默默藏好手中沾了迷香的帕子及捆人的繩索。
她這才滿意一般,抬了抬下巴,“卩罷?!?
這廂程梟從暗衛口中得知跟丟易鳴鳶的消息時,易鳴鳶已被一輛鑲金墜玉的華蓋馬車帶出了城門。
馬車內極寬敞,四壁雕刻著明麗的纏枝蓮花紋,座榻厚褥柔軟,暖氈鋪地,黃花梨木案幾上擺著滿滿當當的茶果子,此時被盡數推到易鳴鳶面前。
顧渚茶的清香彌漫車廂,對面的人聽完易鳴鳶的名姓,怔了一怔,語意不明道:“鳴鳶阿梟玉……娘子與那程梟還真是有著不解之緣?!?
易鳴鳶聞言蹙眉,“你劫我,是因為程梟?”
那人啜了口茶,答非所問道:“早年我與他謁泉山下一戰,割袍斷義,至此五載不曾見。你一個柔弱女郎,甘愿拋卻血親追隨在他身邊,自是一片癡心交付,難道,你就不想試試他的情義?”
這話換來少女一聲無謂的笑,“那閣下怕是算錯了,程梟并不想與我扯上關系,亦不會親自來尋我。你若不想白費力氣,不如就此轉道,趁早送我返程。”
這人原是沒骨頭般斜倚著,聽此卻饒有興致坐直了起來,探究道:“你在同程梟置氣?”
易鳴鳶被這話問住了,若說沒置氣,她不會撂下那番斬斷后路的話,可要說置氣……她和程梟談何置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