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下下。
他們很快融入了市井之中,穿著最簡單樸實的衣服,像仗義的俠客一樣懲惡揚善,時值易豐想要徹查城中亂象,便由得他們胡鬧去,只消將一應不平事回報給他就好,自會有人妥善處理。
有大將軍的親筆手令,通常是沒有什么危險的,但有一天,易鳴鳶察覺到巷子里的動靜后甩開伙伴的手闖了進去。
易鳴鳶瞳孔驟縮,第一次對程梟的身份產生懷疑。
這幾天了解下來,她知道匈奴并沒有奴隸,戰時繳獲的敵方俘虜會被指派去做較為臟累的活計,但與奴隸終究還是不一樣的。
最明顯的一個特征就是俘虜身上沒有這種羞辱性的刺青。
大鄴信奉身體發膚應當純凈無暇,所以會給犯了事的人打上代表“有罪”的記號突顯他們的卑賤低下。
黥刺后除非剜肉割皮,否則終身無法去除。
但其實就算挖去了那塊肉也無濟于事,因為官府會為每一個奴隸登記造冊,主家一查便知。
當然,還剩下一個險之又險的法子……
舍下大鄴內的曾經,只身前往關外,以武力搏殺出一片新的天地。
易鳴鳶薄唇輕抿,十三歲,尋常人家孩子陪伴父母膝下的年紀,程梟就已經跟著服休單于征戰四方了,先前瑪麥塔說他的阿爸拋棄了他和他的阿媽,想來當中亦是波折無比,也許就是在那個時候,程梟從鄴國來到了匈奴。
或者,他進過鄴國,后狼狽逃往關外,遇到了服休單于!
他因什么事被打上這樣的烙印?
以權謀私,侵占良田,還是殺人放火,草菅人命?
易鳴鳶下意識認為程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可她熟讀大鄴律法,清楚只有行兇戕害百姓,才會采取黥刺之刑,被充為奴隸勞苦一生。
她顫顫巍巍地抬手讓黎妍起身坐到身邊,想了想問道:“我瞧你眼神澄明,人也伶俐,可是之前在大戶人家伺候嗎?”
黎妍齒關咬住,差一點傾瀉出恨意,手指幾乎把掌心掐出血,默了一陣后回:“不瞞達塞兒閼氏,奴自小沒吃過什么苦,爹娘疼愛,甚至富余時讓我讀書識字,只可惜天災人禍,我爹的上峰謀逆,害得我們也……”
她說到謀逆二字時,死死盯住易鳴鳶的神情,見人眉宇中帶上了憐憫和同情,可唯獨沒有懊悔和痛苦。
黎妍雙手緊握成拳,仿佛有弦外之音,“達塞兒閼氏,你說,我們家從頭到尾蒙在鼓里,最后卻被一并治罪,此事全因我爹的上峰追名逐利,他是不是很可恨?。俊?
易鳴鳶點頭,我朝面對謀反之人抱有的態度是寧可錯殺,絕不放過,因此所受牽連者眾多,兩年前臨鄲郡王舉兵攻向廣邑,處置了近兩萬人,其中無辜者數不勝數。
但陛下以嚴律和雷霆手段治國,無人敢說個不字。
她將一杯牛乳茶放到黎妍手上,“謀逆重罪,你爹若是毫不知情,便是一場無妄之災了,那人著實可恨,你受苦了?!?
黎妍看向手中的牛乳茶,扭曲到想要抬手掐死眼前的人,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她必須忍。
“謝達塞兒閼氏。”“我父兄是怎么死的?”易鳴鳶看著他漸漸變得痛苦的神情,冷不丁開口道。
事到如今,左秋奕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了,他森寒的眼睛透露出興奮,還有幾分得意,“下藥啊,無色無味的毒藥,神不知鬼不覺地下在他們的飯食里,一個月嗜睡,兩個月手腳麻痹,再后來……半身僵硬,動彈不得,世上最蠢的士兵過去,也能以一敵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