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珣默了默, 道:“不想再當察事廳少卿了。”
當初為了能得到權力追尋真相,才甘愿做這個察事廳少卿, 如今心愿已了,他再也不想當鷹犬走狗了,李楹毫不意外地頷首:“那你準備什么時候向阿娘辭官?”
面對這個問題,崔珣卻有些遲疑了,李楹問:“你還有什么事沒放下嗎?”
崔珣目光之中,帶著一絲恍惚,李楹道:“你是不是還在懷疑阿弟?”
她真得很聰明,總能猜到他心中想法,崔珣抿唇,鴉羽一般的墨睫垂下,他喃喃道:“對不住,他是你的阿弟,我本不應該懷疑他……”
李楹搖了搖頭:“你有這個懷疑,是正常的,畢竟天威軍覆滅,才讓阿弟得到了親政的機會,可是,阿弟辯解的話,也有些道理,他沒理由為了親政,去冒著成為亡國之君的風險,這代價,太大了,而且,你不也沒有證據證明阿弟參與了嗎?”
崔珣茫然,他任察事廳少卿三年間,只查到了盧裕民、沈闕、裴觀岳等人和天威軍一案脫不了關系,的確沒有查到隆興帝參與的證據,李楹道:“假若你仍然懷疑,你就先暫時不要辭官,再觀察一二,等確定阿弟和此事沒有關聯了,你再辭官。”
崔珣望著李楹澄澈雙眸,他心中一陣暖流涌了上來,他點頭道:“嗯。”
天威軍的案子,推進的很快,未過一月,就審理完畢,首惡裴觀岳和沈闕,被判剮刑,其余從犯,都判處斬刑,行刑的那一日,阿蠻和何十三等天威軍家眷,抱著各自家人的牌位,于刑臺下觀看,就如同天威軍親眼見到害自己的人得到報應,只是,盡管如此,死去的人,還是再也回不來了。
隆興帝也下了罪己詔,自責自己失察之過,誤信了奸臣,害了良將,以及六州百姓,詔書中,他下令歸還抄沒的天威軍家產,允許他們下葬,并厚加撫恤,又命各級官府妥善照顧他們家人,詔書的最后,寫道:“賊臣誤國,罪在朕躬,朕實不君,甚愧矣,唯有省前非,用正人,舉賢才,開言路,保疆土,以贖朕罪。望今后天下災禍,盡移朕身,勿傷百姓安寧。”
這份罪己詔,還是有周一朝以來,第一份罪己詔,大周以忠孝立國,忠君孝悌的思想已經刻入每個人的骨子里,突見君父下罪己詔,天下莫不驚愕,時人這般形容天下人的反應:“群臣垂淚”、“百姓涕零”、“士卒皆泣”,四方人心,盡歸大明宮。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計青陽通知了郭勤威的家人,讓其將頭顱從西明寺取出下葬,取出當日,朝廷特派京兆尹薛萬轍陪同郭勤威之子郭旭,一同入寺,隆興帝自覺有罪,不愿踏入西明寺,而是率百官于寺外守候,長安百姓也圍觀者眾,皆對隆興帝的賢明和郭勤威的氣節感嘆不已,郭旭從佛殿抱著木匣出來的時候,眼含熱淚,他自落雁嶺一事后,就因其父之罪,被流放至磧西,磧西是比嶺南還要偏遠的地方,延袤千里,寸草不生,二十來歲的人,被摧殘的如同年過四旬一般,若非崔珣派人遠赴磧西暗中照料,只怕他早已命喪當地了。
薛萬轍自得知郭勤威頭顱被做成酒器后,就流淚不止,他嘆道:“圣人已賜皇陵余地,許郭帥陪葬帝陵的殊榮,令九品以上官員都去送葬,也算是對郭帥的告慰了。”
郭旭卻遲疑了下,他雖有個虎父,但自身本事甚是平庸,他不喜武藝,讀書也屢試不中,郭勤威鐵面無私,不愿向太后祈求官爵,所以他一直是個布衣之身,在老家務農奉養祖母和母親,郭勤威做安西都護府副都護的時候,他沒有得到半點好處,郭勤威兵敗自刎后,他卻被連累流放,饒是如此,他仍然對這個父親沒有半點怨言,反而極為尊敬,他道:“我父能陪葬帝陵,實屬皇恩浩蕩,只是,薛兆尹,能否幫我向圣人諫言,讓圣人收回這個命令?”
薛萬轍怔了一怔:“為何?”
“父親最想葬的地方,應該是落雁嶺。”郭旭道:“那里有他視若親子的五萬天威軍,他們中的有些人已經沒有親人了,只能葬在落雁嶺,父親定然不想離棄他任何一個士卒。”
薛萬轍聞言,不由道:“可是,陪葬帝陵,是文臣將相,自古以來,莫大的殊榮啊,且大周規定,父祖陪葬,子孫欲來從葬者,亦宜聽允,你父親陪葬帝陵后,你,還有你的兒子,都可以陪葬帝陵,這是你,還有你整個家族的榮耀,你真的不想要嗎?”
郭旭搖了搖頭:“一個將軍,是不會放棄他的士兵的。父親是最好的將軍,我是他的兒子,我怎么可以為了貪圖殊榮,就不顧他的心愿呢?我死之后,葬在家鄉也是葬,葬在帝陵也是葬,我不在乎,我只希望父親的心愿,能夠達成。”
“但,落雁嶺還在突厥鐵蹄之下,你沒有辦法將你父親葬入落雁嶺。”
“大周兵強馬壯,又鏟除了奸佞,我相信,總有一日,落雁嶺會回到大周手中的,我會將父親頭顱先葬在家鄉,待王師北定之時,再遷葬到落雁嶺,與父親尸身合葬在一起。”
薛萬轍感慨萬千,他心中著實佩服這個忠厚正直的年輕人,他道:“這件事,我會向圣人諫言的,相信圣人會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