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是在生他的氣,崔珣望向她,眼神恍惚了下,最終還是抿唇道:“明月珠……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和我賭氣。”
“我的性命……”李楹譏嘲的彎起嘴角:“那你的性命呢?”
崔珣愣了一愣,李楹搖頭道:“我覺得你沒資格和我說這句話。”
“明月珠……”
“一個連自己性命都不愛惜的人,又什么資格去要求別人愛惜性命呢?”李楹靜靜道:“崔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崔珣愣愣看著她,他張了張口,想解釋什么,他在想,他或許可以和她解釋他的苦衷,他身體太過病弱,根本承受不了一千七百里的長途奔波,所以他不得不用虎狼之藥,或許,他還可以和她解釋,解釋他的不得已,他苦等六年,終于等到即將撥云見日的那一天,他必須要確保這過程中不出任何差錯,他的五萬同僚,已經在枉死城等待太久了,他不想他們再等下去了,可是,他到最后,卻什么都沒說,只是絕望垂下頭,垂下的脖頸潔白如玉,單薄白色襕衫下蝴蝶骨微微凸起,從蝴蝶骨往下,脊背就是薄薄的一層皮貼著骨頭,整個人看起來就如同一只被人遺棄的病鶴一般,可憐極了,但李楹只是瞥了他一眼,沒有心軟,而是垂下眸去,不再看他。
崔珣心中愈發絕望,他知道,是他對不起她,他明明知道她有多盼望和他長長久久,他卻仍然瞞著她,吞下一顆又一顆的虎狼之藥,加速著自己身體的衰敗,讓她長長久久的愿望被擊的粉碎,他如此辜負她的心意,縱然他有千般借口,萬般苦衷,但辜
負,仍然是辜負,欺瞞,也仍然是欺瞞。
除非她愿意原諒,否則,再多的解釋,也只是徒勞的自欺欺人。
戍時,天已漆黑。
大周全境實行宵禁制度,即使是縣鎮也不例外,因此桃園鎮早早宵禁,街坊空無一人,李楹走在青石磚路上,果然還沒行走一會,身穿云紋道袍的靈虛真人就出現在她面前。
靈虛山人手上拿著一柄拂塵,他笑道:“永安公主。”
李楹盡量讓自己表現的驚異一些:“你認識我?”
靈虛山人頷首:“貧道昔日進過大明宮,所以,識得公主。”
“你進過大明宮?”
靈虛山人道:“三十年前,貧道被當時的百騎司都尉金禰引薦給先帝,只可惜,先帝對修道長生并無興趣,他草草問了貧道一些道門之術,然后就將貧道打發出了宮。”
李楹倒沒想到靈虛山人還進過宮,而且還跟她阿耶見過面,她不由問道:“我阿耶跟你說了什么?”
“先帝說,秦皇漢武,都追求長生,但最后都塵歸塵,土歸土,不過秦皇漢武即使長生失敗,也不妨礙他們功標青史,一個帝王的一生,只要做好一件大事,就足以圓滿,又何必去追求什么長生不老呢?”
做好一件大事……那定然就是新政了,李楹黯然,阿耶做到了,他將來的確會功標青史,萬世留名。
他的一生,就如他所說,應該很是圓滿,再無缺憾了吧。
但靈虛山人卻道:“其實,先帝未必圓滿,至少先帝臨終之時,應該很后悔將貧道趕出大明宮。”
李楹抬眸:“怎么說?”
靈虛山人呵呵笑道:“貧道見先帝時,觀先帝命數,應還有三十余壽,但先帝卻短短十年便駕崩了,這個因由,公主知曉么?”
李楹搖了搖頭,靈虛山人一字一句道:“那是因為,先帝為了一件事,悔恨交加,自責難眠,于是自己,將自己折磨死了。”
李楹愕然,阿耶為了一件事,自己將自己折磨死了……她脫口而出:“什么事?”
靈虛山人笑道:“這件事,自然與公主有關。”
與她有關……難道是因為她的死,加速了阿耶死亡么?
李楹一想到,立刻搖頭:“不可能。”
阿耶都能狠心下令殺了她,他冷酷至此,心里只有他的天下,又怎么會因為內疚,自責而死呢?
這不可能。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想法是對的,她對靈虛山人強調道:“你休要胡言,你只是一個被我阿耶趕出宮的道士,你能知道什么?”
“貧道知道的多著呢。”靈虛山人環顧四周:“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公主不如隨貧道去紫云觀,貧道會將實情一一道來。”
李楹本就準備隨靈虛山人去紫云觀,但她以為會是靈虛山人強行擄她而去,卻沒想到會從他口中聽出這些因由,她心中思忖,反正她本來就要去紫云觀的,倒不如再聽聽這個妖道說什么,她于是點頭道:“好,我就隨你去紫云觀。”
靈虛山人去找李楹的時候,崔珣也帶著察事廳暗探,身著黑衣,潛入了紫云觀,察事廳安插在桃園鎮的暗探只有五名,但五名,也夠了。
紫云觀中空無一人,所有道士都不見了,倒是觀后云澤壇燃著火光,崔珣日間來過云澤壇,他腦海里回憶了下云澤壇地形,云澤壇是一片可容納萬人聽道的空地,四周環繞著郁郁蔥蔥的松柏,中庭則是一個木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