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困于一念,難道不是一個癡人嗎?”
崔珣細細咀嚼著她這句話,半晌,他輕聲笑了笑,說道:“執(zhí)于生,執(zhí)于死,執(zhí)于明,執(zhí)于滅,改不了了。”
李楹沒有勸他放下執(zhí)念,只是靜靜望著他,眸光柔和,如朗月之華,崔珣忽問:“那公主覺得,自己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我啊。”李楹說道:“我是一個沒有什么大志向的人,我也沒有什么很偉大的理想,我只希望所愛之人順遂安康,僅此而已。”
崔珣指腹劃過手中彎弓,之前弓上是銹跡斑斑,但如今弓上已光滑如初,他搖了搖頭:“藥師佛說,得菩提時,身如琉璃,內(nèi)外明徹,凈無瑕穢
,所以,我覺得,公主是一個,有琉璃心的人。”
李楹還沒來得及細思他的話,崔珣就沒有再說下去了,他道:“走吧,伯父已經(jīng)答應我會去稟報貓鬼一事,你阿娘不會有事的。”
李楹點了點頭,月色中,她與崔珣相伴而行,一人有影,一人無影,朦朧月光斜斜地照在崔珣的身上,將他的身影投射到李楹這邊,李楹低頭看著他的頎長身影,他走路的姿勢也很好看,步伐優(yōu)雅從容,鶴氅衣裾隨著步履,輕微擺動,露出鶴氅的手腕清瘦,手指骨節(jié)分明,李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著他投射到地面的修長手指,崔珣手指微微動了下了,影子中的手指就像勾起李楹的指尖一般,李楹唬了一跳,手指也慌亂縮進袖子,她偷偷去看崔珣,但是崔珣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仍舊直視前方,安靜走著,李楹這才安下心來,她又瞧向崔珣的影子,帶著一絲好奇,還有一絲她也說不清的悸動,小心翼翼用指尖去碰他的指尖,嘴角也不自覺地勾起了一抹微笑,她一直沒有說話,崔珣終于側(cè)過頭,剛想和她說什么,李楹就跟被抓了個正著一般,動靜很大的慌亂將手藏在背后,崔珣不解問:“怎么了?”
“沒……沒怎么。”李楹垂下頭,藏下臉頰的兩抹紅暈,她結(jié)結(jié)巴巴道:“我只是……只是剛剛在想事情,所以被嚇到了……”
“這樣啊……”
“對,就是這樣。”
崔珣點了點頭,李楹問:“那你方才,是想和我說什么呢?”
崔珣看著她,說道:“也沒什么。”
只是她一直不說話,以為她還在憂心,所以想和她說說話罷了。
他撇過臉,看向前方灑在青石磚上的瑩白月光,夜闌風靜,他抿了抿唇,說道:“方才想說,這月光,像琉璃。”
暮鼓晨鐘,長安城的琉璃月也漸漸隱去,一輪紅日噴薄而出。
崔頌清的動作很快,他除了派人去石屋取那件青色五彩十二章紋榆翟外,還火速進宮,向太后稟報了貓鬼一事,只可惜,貓鬼在鬼市受傷之時,蔣良就有所發(fā)覺,石屋之中,他與貓鬼,俱已不知去向。
宮中太醫(yī)按照前朝醫(yī)治貓鬼之禍的方子,取相思子、蓖麻子各一枚,朱砂末蠟各四銖,熬成湯藥讓太后服下,太后果然病體好了很多,圣人向來至仁至孝,聞知此事,惶恐不已,長跪蓬萊殿前請罪,言是其失察,才導致母親被貓鬼所害。
而太后也沒有怪罪圣人,行巫者用貓鬼害人,干他何事?她撐著病體,親自于蓬萊殿前扶起圣人,圣人得到太后諒解后,就召集群臣,命大理寺速去緝拿蔣良,定要將此人生擒活捉,長安城一片雞飛狗跳,但太后與圣人的母慈子孝,還是又傳為一段佳話。
崔頌清此時,卻向太后提議,以崔珣發(fā)現(xiàn)貓鬼之功,將他官復原職,太后本來不愿,但崔頌清道,崔珣在察事廳三年,能謀善斷,偵察機密的事情,沒有人比他做的更好,何況,貓鬼一日不除,太后就一日不得安寧,與太后鳳體安康相比,崔珣的罪過,暫且可以放一放。
最后崔頌清還問了太后一句:“太后是信崔珣,還是信大理寺?”
太后聞言,默然片刻,然后終于答應崔頌清,再見崔珣一面。
李楹得知這個消息時,很是高興,阿娘愿意見崔珣了,那便代表崔珣有機會復職了,但是阿娘見到他時,定然又會責問他為何要查她身邊人,到時崔珣該如何回答呢?
李楹搜腸刮肚的想著,阿娘是個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一定不能欺騙她,倒不如實話實說,只是這實話,該怎么說,還是要好好尋思尋思。
她想了半天,都沒想出答案,于是便想去崔珣臥房找他,問問他是怎么想的,但是青天白日的,崔珣臥房房門緊閉,連窗戶都關(guān)的嚴嚴實實。
他不是馬上要進宮去見阿娘么?為何要閉門不出?
李楹心中好奇,她在門外敲了敲門,但是敲了好半天,臥房內(nèi)都并無回應,李楹的好奇又變成了焦急,崔珣不會出什么事了吧?
想到沈闕和裴觀岳昨夜還在商量怎么要他的命,李楹心中就更急了,她忐忑了一下,然后透明身影便穿過緊閉的直欞格門,朝他臥房里走去。
李楹剛邁進崔珣臥房,便被眼前情景嚇了一跳,崔珣背對著她,端坐在紫檀案幾前,看起來安然無恙,但是他中衣褪去,露出新傷舊傷疊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