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箭也沒射出去,而是歪歪斜斜,飛了一丈遠,掉到了地上。
黑貓齜著牙齒,弓起的脊背毛發直立,尖銳的獠牙銳利如錐,身體在火石微光下居然沒有半點影子,眼瞅著它尖牙朝李楹咽喉處咬去,李楹驚叫一聲,魚扶危已經從崔珣手中奪過鐵弓,一把掄了過去,正砸在野貓身上,黑貓撲通一聲,落在地上,翻滾了幾下,然后顫顫巍巍站了起來。
黑貓的腿腳處被鐵弓鋒利弓弦割傷,滴滴答答流著血跡,它憤怒瞪了一眼魚扶危,幽綠瞳孔收縮成針尖般大小,然后才不甘心的齜牙咧嘴嚎叫了聲,一瘸一拐往荒林深處奔逃而去。
等到這只詭異黑貓徹底消失在三人視線中,魚扶危才拉了拉弓弦,他輕松就將弓弦拉到滿弓,他虛放一箭,嗤笑道:“看來是長安城的風花雪月讓崔少卿醉了骨頭,這才連自己的舊弓都拉不開。”
崔珣看著魚扶危輕松拉開的弓弦,手腕舊傷處傳來一陣一陣如針扎般的綿綿刺痛,藏在黑色鶴氅里的拳頭慢慢攥緊,他再也沒理魚扶危,而是轉過身,往鬼市外走去。
魚扶危有些意外,他本以為崔珣會因為他的話十分惱怒,但沒想到他居然就這樣走了,這還是那個睚眥必報、心狠手辣的酷吏崔珣嗎?
李楹看著崔珣蕭索背影,她抿了抿唇,走到魚扶危面前,然后從荷囊中取出一顆晶瑩剔透的明珠:“給你。”
魚扶危回過神來,他道:“這是做什么?”
“謝你救我之恩。”
魚扶危心中高興,他呵呵笑道:“舉手之勞,何必言謝?”
“收下。”
李楹的語氣和以往不太一樣,隱隱帶著一絲大周公主的威儀,魚扶危愣了愣,然后接過這顆明珠,李楹見他收下,于是道:“我的事了了,接下來,我該和你談談崔珣的事了。”
魚扶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崔珣的事?”
李楹攤開手掌:“把崔珣的弓,給我。”
“你要他的弓做什么?”
“還他。”
魚扶危愣了下,然后說:“這把弓,他連拉都拉不開,公主還要還他?”
“拉不開,那也是他的。”
魚扶危無奈,他將鐵弓遞給李楹:“某真不知道,公主為什么對個聲名狼藉的奸佞那么好。”
李楹接過鐵弓,她斂眸:“魚扶危,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是個大英雄?”
這是她第一次直呼魚扶危的名字,而不是尊稱他為“魚先生”,魚扶危一怔,李楹道:“你是不是覺得你以商賈之身,當面奚落一個聲名狼藉的奸佞,很了不起?”
魚扶危怔愣,他辯解道:“某沒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反而是公主你,和這樣一個過街老鼠攪合在一起,不嫌臟嗎?”
李楹聞言,只是輕笑:“魚扶危,假如崔珣真像你說的那么壞,早在你在他家中說他壞話的時候,他就給你抓進察事廳了,你還能好端端的站在這里,奚落他拉不開自己的舊弓?”
魚扶危張口結舌,他想反駁,但不知道如何反駁,片刻后,才蒼白無力的說道:“那是因為……因為他需要某給他找一些別人找不到的貨物。”
他此話一出,自己都覺得無法說服自己,他就算能通陰陽兩界,但充其量也只是個商人,這天下能通陰陽兩界的商人又不止他一個,崔珣哪里會因為這個借口不殺他。
李楹搖頭道:“他只是不想和你計較罷了。”
魚扶危語塞,李楹又道:“你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說他壞話了,我不愛聽。”
魚扶危懵在當場,李楹沒再理他,而是抱著崔珣的舊弓,轉身離開他的視野,半晌,魚扶危才回過神,他攥著手中明珠,回過身子,看向那提醒李楹黑貓的攤販,那攤販神情依舊木然,好像什么都沒看見,什么都沒聽見一般,魚扶危莫名心頭一陣火起,他將算袋扔給攤販:“全買了。”
李楹抱著弓,這舊弓很沉,她氣喘吁吁,一路小跑,才追上崔珣。
崔珣眼眸仍然是以往那般古井無波,蒼白如雪的臉上也沒什么表情,李楹喚住他,將弓遞給他。
崔珣停下腳步,望著那把舊弓,雙眸冷淡如霜雪,半晌,才伸出手,去碰鐵弓,還沒碰到,李楹卻搶先說道:“不要扔。”
崔珣怔了怔,李楹又道:“你扔了,我也會撿回來。”
崔珣清瘦如竹的手頓在了半空。
然后他收回了手。
他一言不發,重新往前走去,李楹抱著弓,說道:“我方才和魚傳危說了,讓他不要再在我面前說你壞話了,我不愛聽。”
崔珣聽罷,他沉默了下,說道:“天下人都在說,你管不過來。”
“管到一個是一個。”
崔珣默然無語,李楹也沒說話了,荒林中只剩下崔珣烏皮靴和李楹重臺履踩在枯葉上的沙沙聲,兩人安安靜靜走了一會,忽然李楹說道:“崔珣,很重。”
崔珣頓住腳步,月色
下,李楹捧著鐵弓,仰頭看著他,眸光清亮,宛如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