珣問:“三十年前,是如何?”
李楹想了想,道:“沒這么熱鬧。”
她十二歲的時候,阿耶偷偷帶她出宮看過一次上元燈會,那時燈會雖然也燃滿了燈,但沒這么大的規模,也沒有這高達百尺掛滿珍珠玉墜的燈樓,崔珣道:“大周國運昌隆,賦稅收入比三十年前翻了十番,因此上元燈會一年比一年熱鬧。”
李楹抿了抿唇:“看來阿娘將大周治理的很成功。”
她說完之句話后,莫名有些悵然,崔珣也沒再接話,李楹忽道:“崔少卿,你心里是不是在說,若非因為我的死,大周也不會開科舉,推新政,天下,也沒有如今的太平盛世。”
崔珣詫異了下,然后既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道:“這是公主心中所想。”
李楹扯了扯嘴角:“我已經不介意了,我一死,可福澤萬民,但這不代表我就不想弄明白我是怎么死的,所以,我還是要找王燃犀。”
她梳著雙鬟望仙髻,額上點著滴珠狀花子,仙姿玉色,和披著黑色大氅,容貌昳麗的崔珣并肩而行,倒真像一對壁人,只可惜,她是鬼魂之身,在來來往往的行人眼中,崔珣只是一人獨自前行,他身側并無旁人。
所以不斷有小娘子暗自停下腳步,拿著團扇遮面,粉面含羞的偷偷用眼角余光去瞥長身修竹、美如珠玉的崔珣,但她們想去結識這俊俏郎君的心思無一不被崔珣身上欺霜賽雪的冷淡給嚇退了,有一個膽大的綠衣小娘子終于忍不住上前,含羞帶怯的攔住崔珣:“奴家蕭雁,家住歸義坊,敢問郎君,姓甚名誰、家住何方?”
崔珣未答,只是淡淡瞥向她,綠衣小娘子有點被他的冷漠嚇到,但還是大著膽子,將自己手中花燈遞給崔珣:“上元佳節,郎君孤零零一人,不如由奴家伴郎君賞燈,可好?”
她話音剛落,她兄長卻匆匆而來,她兄長將她拉到一旁,李楹聽到她兄長說出“崔珣”、“蓮花郎”幾個字,那綠衣小娘子頓時花容失色,眼神由傾慕變為嫌惡,然后與她兄長拂袖快步而去。
綠衣小娘子此舉,無異于當面羞辱了,但崔珣眸中依舊是冷淡到沒有一絲其他情緒,他只是依舊在眾人的指指點點中,獨自前行。
身旁的李楹卻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崔珣也沒管她,而是繼續向前走去,過了一會,李楹才小跑著過來,她氣喘吁吁跑到崔珣身邊,遞給他一個繪彩獸首面具:“喏,戴上吧。”
崔珣皺眉:“戴這個做什么?”
李楹很誠懇的說:“你長得太好,戴上面具,可以在上元燈會省去很多麻煩。”
崔珣瞥了眼那面具,他接過,李楹欣喜,正想說什么的時候,崔珣卻忽將那面具遠遠扔到一邊,李楹瞬間愣住,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崔珣已經走遠了。
李楹抿了抿唇,她去撿起面具,然后又追上崔珣,安安靜靜的
和他一起走著,只是她卻一言不發,再也不勸他戴面具了。
等到綠衣小娘子的戲碼又重復了四五次之后,李楹還是一言不發,而是依舊安安靜靜的拿著面具,走在崔珣身側,崔珣卻忽開了口:“人人都對我避如蛇蝎,你為何反道而行?”
李楹想了一下,說道:“你能幫我查案。”
崔珣嘲弄道:“為了查案,去求一個臭名遠揚的奸佞之徒,不怕臟了你的往生路嗎?”
李楹小聲道:“其實,那些傳言也未必是真的。”
“什么不是真的?”崔珣忽停住腳步,瀲滟雙眸直視著李楹,他眼尾微微上挑,是極漂亮的桃花眼,盯著女子的時候,眸中會倒映出女子清晰身影,水光微漾,如一樹樹桃花盛開于幽潭,望之深不見底,使人沉醉。
李楹張了張口,心臟突然跳的很快,她飛快的低下頭去,囁嚅道:“很多。”
“比如?”崔珣咄咄逼人,他欺身上前,李楹不敢看他眼睛,只能狼狽后退,崔珣譏嘲:“比如說我上了你阿娘的床,做了你阿娘的男寵,也是假的?”
他這話說的粗鄙,李楹抬頭,她憤然道:“這是假的!”
“哦?為何?”
李楹一字一句道:“我是我阿娘的女兒,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她,在阿耶駕崩后,身為一個女人,她也許會寂寞,也許會找一個男人陪伴她,這是她的權利,但是,她除了是一個女人,還是大周的掌權者,更是一個公私分明的掌權者,那個陪伴她的男人,她只會將他視為一個玩意,一個寵物,而斷然不會讓他做大周的四品察事廳少卿,將家國大事盡付于他!”
她看向火樹銀花、游人如織的上元燈會,有些驕傲的說道:“這是我阿娘創下的盛世,阿娘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崔少卿,雖然人人都罵你,說你是奸佞,但是阿娘重你,用你,所以,我也信你。”
她說完后,已經做好了崔珣嘲諷她的準備,畢竟崔珣此人性情古怪,不知道哪句話就會惹怒他,但崔珣卻默了一默,然后拿起她手中的獸首面具,戴在臉上,李楹微怔,崔珣卻平靜道:“你說的對,戴上面具,能省去很多麻煩。”
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