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宿歌舞伎町的夜晚,燈火通明,街道上充斥著五光十色的霓虹招牌,酒吧、風俗店、商務酒店交錯排列,形形色色的男女擦肩而過,空氣中彌漫著廉價香水與煙草的味道。
紗織站在巷子口,將手機調整到靜音模式,然后走進一家連鎖酒店的大堂。她戴著口罩,低著頭,避免與前臺的店員對視。這里她已經來過很多次了,熟悉到不需要問路,直接按下電梯按鈕,來到六樓的房間門口。
她敲了兩下門,很快,門開了。
“晚上好。”
房間里站著的是高橋誠。
紗織認識高橋誠已經半年了。起初,他只是個普通的粉絲,在地下偶像的握手會上掏出幾張一萬日元的鈔票,為她買特典、投票、送禮物。她見過太多這樣的男人,他們把偶像當作信仰,愿意掏空錢包,只為幾分鐘的親密接觸。
但高橋誠和其他人不太一樣。他不像某些年薪上千萬的富二代粉絲,可以輕松揮霍,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公司職員,為了這些錢,需要犧牲其他消費。他的衣服是優衣庫打折款,鞋子已經穿了好幾年,連便當都會挑超市晚上八點后的特價區。可即便如此,他每個月仍然會為紗織花費超過十萬日元。他每次握手會都特意用心打扮,把胡子刮得干干凈凈,噴上她喜歡的男士香水,穿得西裝革履,以及養成了涂護手霜的習慣。
一開始,紗織只是像對待普通粉絲一樣對待他——營業性的微笑,適當的撒嬌,給足金錢帶來的虛榮感。但后來,他提出了新的要求。
那天在燒鳥店里,他低聲問她:“如果是我,能不能……單獨約一次?”
紗織看著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報出了一個數字。
三萬日元,一小時,酒店費用另算。
高橋誠愣了一下,隨后點頭,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
————
交易開始后,事情變得微妙起來。
對于紗織來說,高橋誠不過是客人之一,她不覺得自己在出賣什么,只是把這當作工作的一部分。東京的生活成本太高了,光靠地下偶像的工資,連房租都不夠交。她不是天真少女,早就清楚行業的本質,她見過許多比自己更出名的偶像,在握手會后和支援者私下見面,賺取那些場外收入。
“只要不被曝光,只要控制好關系,這沒什么大不了。”她這樣告訴自己。
但高橋誠不一樣。他明明已經付了錢,卻總是帶著某種近乎懺悔的神情,看著她的眼神不像是在享受,而是帶著一點隱秘的苦澀。
“你是不是討厭這樣?”有一次,他問她。
“哪樣?”
“和我見面。”
“不討厭啊。”紗織微笑著回答,這樣的回答她已經說過很多次,“你是我的粉絲,我當然喜歡你。”
這是她練習過無數次的臺詞,任何一個粉絲聽到都會心跳加速。但高橋誠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他只是輕聲說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話,我更希望你不需要做這些。”
紗織沒有回答。她從未相信過這種話。
“如果可以的話”是世界上最廉價的語言,和“如果有機會的話請多關照”一樣,沒有任何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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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現實——新宿的酒店房間里,空氣中有股淡淡的洗發水味道。
紗織熟練地脫掉外套,把包放在桌上,走到床邊,像往常一樣坐下。高橋誠則站在門口,像是還沒適應這一切。
“你今天很緊張?”她微笑著問。
高橋誠搖搖頭,像是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咽了下去。他走到床邊坐下,從錢包里掏出三張一萬日元的鈔票,放在床頭柜上。
“今天,能不能只是陪我聊天?”他說。
紗織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伸手拿起鈔票,熟練地收進口袋。
“可以啊。”她微笑著回答。
……
紗織靠在床頭,小腿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著,聽著高橋誠的絮絮叨叨。
“工作越來越難了,公司今年可能會裁員。”他說。
“經濟越來越差,物價卻越來越貴。”
“是嗎?”紗織隨口附和。
他囁嚅著說:“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再見你了,你會想我嗎?”
她不回答也不否認,笑了笑并看著他。
她聽過太多類似的問題,甚至不用思考,就能說出一個讓對方安心的答案。但今晚,她不想撒謊。可能高橋于她,就是這么一個能承受她惡劣脾氣的絕佳受氣包,無論她的態度有多么敷衍,他還是會一如既往地為她應援。
房間里安靜下來,只有窗外的城市燈光還在閃爍。
紗織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凌晨一點,時間到了。
她坐起身,伸了個懶腰,然后微笑著說:“今天也謝謝你哦。”
她拿起包,走向門口。高橋誠看著她的背影,張了張嘴,最終沒有叫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