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撐著傘在府外等了許久,實在累了,便在淋不著雨的臺階上坐著。
偶爾嗓子難受咳嗽幾聲,倒也不似從前那般身心疲倦。
雨勢淅淅瀝瀝,打在油紙傘上噼啪作響。
沈常安呼了口白氣,春季的清晨還是有些涼爽,尤其是下了雨之后。
他靠著大門淺睡一會兒,直至天蒙蒙亮,街道上有早起的百姓行走,也沒見阿古勒回來的身影。
雨勢已經變小了許多,可還是綿密的能將人淋個透。
沈常安睜眼,正好瞧見個頭戴斗笠穿著蓑衣草鞋的年邁之人。那人拖著一車糧食,像是剛從城外回來。
連夜奔波,老人早已累得精疲力竭,可為了生計,還是拼了命地強打起精神。
老人年過六十,面黃肌瘦,有一條胳膊斷了,拉拽車時只能用一只手。
沈常安原想上去幫忙,還沒站起來,便見一名年輕男子,先他一步幫老人卡住的車輪從地縫中拖拽出來。
年輕男子與老人是父子,兩人有個共同點,皆斷了條胳膊。
那年輕男子模樣周正,看著是個讀書人。
讀書人斷一條右臂,這無異于折其羽翼。
早幾年前,沈常安還在邊境時就有聽聞,說考生不滿考試舞弊,曾有讀書人聯名上書舉報,卻被奪去右臂且終生禁考。
考場不過走個過程,只要有錢,替考、騙考,甚至不用考就能做官。
而那些看清朝局的清苦書生,就是把書讀死了,也比不過達官貴人用銀子替后生買官。
敢說真話的沒有好下場,考生如此,忠臣亦如此。
如今的伽蘭,早已官不是官,人不是人。
街道上傳來馬蹄子的噠噠聲,有馬車正在往提刑司府過來。
沈常安扶著墻站起身。
不多時,便看到個眼熟的小太監過來叫門。
“沈特使!”小太監很意外,可也不好說什么,只道,“朔大人他……”
沈常安小跑至馬車前,掀開簾子,便見阿古勒疲憊地趴在車內。衣服上有血跡,也不知腿腳如何。
“朔羽。”他輕喚了聲阿古勒的伽蘭名。
阿古勒聽到動靜,緩慢地睜開眼,見到沈常安,淡然一笑,便側過頭昏睡了過去。
小太監敲開了提刑司府的門,阿珂跟著下人一并出來。
沈常安與阿珂眼神示意。
阿珂心領神會,疾跑著去找巫醫。
一旁的小太監面露難色,想是擔心西麟領主會怪罪。朔羽到底是西麟的官,而今卻被伽蘭的太子一怒之下打了。
“這可如何是好啊沈特使!”小太監掐著嗓子問沈常安。
沈常安明面兒上還是幫伽蘭的,便只能道:“領主不會知曉。”
小太監笑著拱手:“哎喲,那可真是謝過沈特使了。回頭我與太子說說,定會記沈特使一功。”
沈常安沒工夫與小太監絮叨,拽過阿古勒的胳膊架在脖子上,與府內下人一并將人架回居所。
西麟想要整頓伽蘭朝政,方法有很多。強制、暴力、下死令,哪怕當初那一仗直接打進伽蘭,都比現在容易。
可暴力終究是暴力,用武力施壓的結果往往是國破民逃。
或許有百姓無奈下愿意屈服,但恐怕在今后的幾十年里,都會有人效仿以暴制暴。
唯有如此,唯有走這最艱險的路,才能以德服眾。
沈常安站在床邊,瞧著昏睡中的阿古勒,心中苦悶。
能忍一次,不代表能忍第二次。以阿古勒的脾性,怕是耐不住性子,去教一個已經壞了皮的儲君。
見診脈的巫醫收手,沈常安出聲問:“如何?”
巫醫松了緊皺的眉宇,對沈常安道:“替我在其腰后三寸處,捶一拳。”
沈常安一時沒明白,阿古勒被打了板子,怎還要在傷患處捶上一拳?
不等他詢問,便見昏睡中的阿古勒無奈睜眼:“巫醫,你這是怕我死得不夠快,讓常安送我一程?”
沈常安:“……”竟是醒著……
巫醫嗤了聲,沒打算給阿古勒留臉面:“太子到底還是忌憚西麟,幾棍子就打破了點皮,還不如你阿爸當年揍得狠。”
阿古勒:“……”
沈常安看著阿古勒后腰那片青紫血污,只覺得觸目驚心。
“當真無事?”他問。
巫醫收拾完東西,連瓶金瘡藥都沒給:“這點傷,哪里比得上打仗。”
阿古勒沒好氣地沖巫醫揮手,示意這人趕緊走。
總算巫醫走前說了幾句還算像樣的叮囑,說傷口愈合期間不可觸碰。
沈常安暗松口氣,將熬好的湯藥遞給阿古勒。
阿古勒干脆不裝了,昂起半個身子,接過藥碗,一口氣喝了個干凈。
“太子的事如何了?”沈常安拿過空碗放置一邊,兩手撐著膝蓋坐在床側。
阿古